第940章 你坐不上去-《从负债百万到最强锦衣卫》

  又过了两日。

  晋阳的春寒依旧未退。

  早晨时分,城中一片薄雾。

  然而此时,西庙中却灯火已明。

  庭院被扫得一尘不染。

  屏风后有轻烟袅袅,是上好的沉香。

  一早辰时末,晋阳布政司便收到了驿馆传来的口信。

  崔仲琛,求见晋王殿下与定远伯,有要事相商。

  “真不想跟他兜圈子,累。”

  赢高治听见这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脸上露出几分抗拒之色。

  但李北玄却已经早就打好了腹稿和预案。

  听见赢高治这话,顿时乐了:“殿下,你在宫里十八年,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怎么现在又不喜欢兜圈子了?”

  “累啊。”

  赢高治一边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身体,一边撇撇嘴,表情有些复杂的说道:“或许是本王太年轻了,以前总觉得……”

  说到这里,赢高治犹豫了一下。

  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以前的赢高治总觉得,只要手握实权,只要位高言重,就能按着自己的心意,把事情推着往前走。

  哪怕有阻力,哪怕有人反对。

  只要自己足够强,足够狠,其他的自然都会让步。

  可现在他才发现,所谓权势这东西,远不是什么通行证。

  它更像是一层层关系,一层层牵制。

  世家、朝堂、军府、百姓。

  每一环都要顾,每一步都得算。

  一步走得狠了,就容易踩空。

  退得慢了,又会被看扁。

  在晋阳待了这许多天,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权利,到底是怎么回事。

  赢世民在朝中几乎无人能敌。

  乾纲独断,心狠手辣。

  连亲儿子都能说废就废,说罚就罚。

  赢高治以前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性子冷、手段毒,一味要强才走到那一步的。

  但如今回头想想,他才明白。

  那不是赢世民要做的,而是只能做的。

  很多时候,他不狠,就会有人比他更狠。

  他不先发,就得后守。

  他不出手,就得挨打。

  所谓决断,很多时候其实并不来自于自信,而来自于绝路。

  每一个狠手段的背后,其实都没有别的选择。

  他曾以为赢世民无情无义,不近人情。

  现在才知道,那个位置,根本不给你做人的余地。

  权力表面看起来是封赏和指令,实际上却是条条框框,是被捆得死死的规矩。

  你可以用它压人,但你永远不自由。

  晋阳这一摊,哪怕看着已经局势明朗、权柄回收、赈务告成。

  可真正的重头戏,却远不是晋阳的赈务,也不是麻谷岭上的十万青壮,更不是那些没头没尾的街头流言。

  而是崔仲琛。

  他手里握着的是崔氏的门面,是百年来世家的底子,也是中枢大族的体面。

  他一个人站在这儿,身后便是一整个盘根错节的系统。

  要打压?

  可以,得有章法。

  要收权?

  得有名目。

  要动他?

  得想清楚后头会牵动哪几房、哪几郡、哪几桩陈年旧账。

  这就是秩序。

  不光是律法的秩序,更是关系的秩序,名望的秩序,世人的秩序。

  朝廷依托于秩序而存在,却也要受到秩序的牵制。

  而这一层,如果再往深了思考,就要引到社会学、哲学范畴了。

  但赢高治哪怕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意识,但他说到底也只是一个原始人。

  所以赢高治到底没想通个所以然,甚至连一个线头都没捋出来。

  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试探的对李北玄道:“李兄,你说万一,本王说万一,万一本王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会变成父皇那样的人吗?”

  “不会,你坐不上去。”

  李北玄连连摆手,表情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一般。

  赢高治顿时一噎。

  随后有些不服气的瞪了李北玄一眼。

  但崔仲琛此时已经到了,于是赢高治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最后整了整衣冠,和李北玄一前一后来到大堂,去见崔仲琛。

  ……

  三刻钟后,西庙大堂。

  李北玄与赢高治并肩而坐。

  不久,门外传来一阵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随后便见一道身影,在数名随从簇拥下缓缓踏入。

  正是崔仲琛。

  “老臣叩见殿下,定远伯。”

  崔仲琛拱手一礼,语调平稳,姿态不卑不亢。

  “崔公免礼。”

  赢高治微微一抬手,语气倒不算冷淡,但也谈不上热情。

  而李北玄则起身还礼,带着几分客气:“崔公大病初愈便来奔波,实乃忧国之心,令人敬佩。”

  “哪里哪里。”

  崔仲琛微微一笑,语气轻缓:“老朽虽老,怎敢偷闲。”

  话是客气的,语气也不尖。

  但要是细细琢磨,就能品出那几分倚老卖老的味道。

  而李北玄也不恼。

  只是淡淡一笑,转而道:“久未与崔公畅谈,今日既得闲暇,不若叙叙话。”

  “老臣正有此意。”

  于是三人落座。

  而随行的书吏便知趣地退至外侧,只留下三人坐于一室。

  不过,就算清了场,没了外人,他们也并没有直接开始聊正事。

  毕竟谈归谈,却不能失了体面。

  尤其是身份地位,都到了这种层次的贵人。

  真要谈正事,反倒不能上来就交牌。

  那叫没气度、没分寸。

  显得急功近利,像个底层胥吏。

  忙着把手里的文书摊开来比谁更有理。

  那样未免失了身份,也失了局势。

  所以哪怕是各自心里都憋着话,也还是得先绕上那么一阵。

  聊点不痛不痒的。

  于是赢高治端起茶,先开口道:“崔公这一程可辛苦?太原那边驿路不好走,前些日子还有几场雨。”

  崔仲琛便顺势答:“确实沾了风寒,多亏随行有个老郎中照应。殿下宽厚,赐我三日缓行,老臣感念在心。”

  “哎,崔公这话就见外了。”赢高治抬手笑道,“朝廷豁达,哪有逼人之理?崔公年事已高,为国操劳,自当多些照拂。”

  一句“年事已高”,一句“多些照拂”,乍一听像是体恤,细品却是套话。

  而崔仲琛也听得懂,端茶回敬道:“年岁虽老,若有余热,还请殿下多加驱使。”

  “呵呵……不敢当,不敢当。”

  赢高治和崔仲琛你来我往。

  你一句我一句,从风土人情聊到战史,再从战史聊到风土人情。

  一口气,就聊了整整一个时辰。

  无他。

  实在是因为,崔仲琛实在太能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