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4章 偷偷地就行了-《从负债百万到最强锦衣卫》

  翌日清晨,天未破晓,整个安西城,还沉浸在沉沉夜色之中。

  但玄奘却已披上法衣,悄然出发。

  他未携从僧,只带了随行旧马与一卷经书。

  陵园在安西城正中央,由三进石台、六座碑林与一道祭坛组成。

  此时正是黎明,晨风清凉,薄雾未散。

  石碑上斑斑驳驳的刻痕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万千亡魂的呢喃。

  玄奘盘膝坐在碑前的祭坛上。

  一炷香点燃,袅袅而升,仿佛要勾连阴阳。

  他轻轻翻开经卷,开始诵读《地藏菩萨本愿经》。

  “若有众生,临命终时……蒙此地藏菩萨名号,必得解脱……”

  他的声音低而稳,带着一种古老的韵律和信仰的沉静。

  像是隔着万里风沙,穿越千载光阴,唤醒沉睡于碑下的英魂。

  诵经声从晨昏至午,周围渐渐聚来人群。

  起初,只是附近晨练的老兵和百姓。

  他们知道玄奘这和尚有“前科”,一听他在念经,连忙围了上来。

  蓄势待发,打算等玄奘一说出格的话,马上抬手就揍他。

  结果让他们没想到的是,玄奘真的只是来念经的。

  他从头至尾,都未曾讲半句劝化众生、戒杀积德之言。

  也没有当众布道、试图点化俗人。

  只是坐在碑前,一页一页地翻着经卷。

  用那不紧不慢的声音,替亡者诵出超度之文。

  几个握着拳头、袖子早挽到肘上的老汉坐着等了一个时辰。

  但等到天亮,却都忍不住互相对视一眼。

  彼此的眼神中,都带着几分不知所措。

  “这……真就念经啊?”

  “念得还行,是个有真材实料的和尚,跟觉慧寺的那几个只会解签的滥竽不一样……”

  “可别放松警惕啊,他上回也是一开始念经,后面就劝人放下仇恨、不要报仇,这回要是再来这一套,我直接上去抽他。”

  “别急,听着点,看他念到哪儿。”

  老兵们互相嘀嘀咕咕。

  可玄奘全然不为外物所动,继续低头诵经。

  身上那件法衣,早已被晨雾打湿。

  风吹过来贴在身上,勾勒出骨瘦嶙峋的身形。

  但玄奘却仿佛毫无所觉,字字句句从唇齿间缓缓流出,如涓涓溪水,宁静却不止息。

  到了辰时,钟声自远处传来。

  三声洪钟,低沉有力,震动天地。

  玄奘停顿了一下,合掌行礼,向那石碑深深一拜。

  “愿诸亡灵,得离苦海。”

  围观的众人,忽然之间都安静下来。

  有人不自觉地摘下了头巾,有人退了一步站得笔直。

  那种庄严肃穆的气息,仿佛真的从碑前升腾而起,压在他们心头。

  “……他今天好像,不是来讲经的。”

  “嗯。他是来送人的。”

  “送谁?”

  “送这些……安西的亡魂啊。”

  原本那几位还准备“出手”的老百姓,此刻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甚至都不好意思再咳嗽一声,生怕惊扰到了玄奘。

  而玄奘诵经之时不言不语,也不喝水、不歇息。

  午时将近,也并未有停歇。

  只是从随身的包裹中取出第二卷经书,展开时,指骨已微微发红发肿。

  声音也不复清亮,略显沙哑。

  可他仍是诵得极慢极稳,像是要一字一句,深深烙入这片土地。

  直到午后斜阳初照,城内的官吏终于被惊动。

  “怎么回事?怎么陵园这边围了一圈人?闹事了?”

  一位监管所的年轻吏员大步赶来。

  “没,没人闹事。”老百姓连忙摆手,“是那玄奘法师在给亡魂诵经。”

  “他一个人?”

  “就一个人,从天没亮开始,一直念到现在了。”

  “没人阻拦他?”

  “……也不是没人想拦,但看他那样子,好像真的不是来找事的。你听着吧,怪安静的。”

  年轻吏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前列。

  而此时,李北玄也来了。

  他远远站在人群外,没有打扰,只是静静看着。

  目光似是落在玄奘身上,又似乎是在透过玄奘去看别人。

  说来奇怪。

  跟玄奘接触了一段时间之后,现在再让他去认,他也不会觉得,眼前的玄奘,跟那个书里的唐三藏是同一个人了。

  “檀越。”

  玄奘似有所感,诵完经后,转头向他点头:“可否再借三日?”

  李北玄一怔:“还要三天?”

  玄奘双手合十,声音温暖:“碑上有一万一千三百四十四人。贫僧每日诵三部经,愿以三日,替他们一一过目,口诵其名,功德回向。”

  这话说得简简单单,李北玄却听得心口一震。

  碑上每一个名字,后头都有一个家。

  玄奘这是要为每一个人诵经送行,不漏一人。

  他看着玄奘布满灰尘的僧衣,忽然有些动容。

  “……你真觉得,他们能听见吗?”

  玄奘摇了摇头:“贫僧不知他们能否听见,但贫僧知自己不能不念。”

  李北玄低头笑了一声,忽觉鼻头一酸。

  随后摆了摆手,郑重地对玄奘道:“行,你念你的,后勤交给我。”

  三日之后,陵园外设起了临时布棚。

  李北玄命人调来官府膳房,专为百姓提供粥水。

  又令驻军中乐师与鼓手配合仪式,每日子、午、戌三时随诵经击鼓鸣钟。

  第二日开始,陵园外每日都有百姓自发前来。

  设香案、挂黄绸。

  也有有老兵着戎装、背旌旗,伫立碑前。

  更有人带来亲人的遗物,放在碑下。

  那是一把断柄的长枪,一块染血的腰牌,一封从未送出的家书。

  玄奘望着这些东西,神色悲悯。

  只是日日诵经,眼未曾闭,声未曾断。

  第三日晚,法会圆满,天色阴沉。

  玄奘站起身,朝石碑长揖一礼。

  “诸位,法会至此已毕,愿你们业尽清空,归于净土。”

  而后,再转身朝李北玄一拜:“贫僧愿将此场功德,半数回向安西黎民,半数回向战没将士,望都护允之。”

  李北玄看着他,喉咙动了动,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擦的。

  他就知道,大和尚还是忘不了他那个众生平等。

  安西的陵园也建了,纪念碑也立了,法会也办了,稍微分一点点功德给西域联军的那些将士,也……没必要那么吝啬。

  “但是……”李北玄有些无奈的说道,“你偷偷的呗,告诉我嘎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