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9章 邹忌讽齐王纳谏-《梦回西晋娶女帝》

  建兴元年,十月深秋,顺天府,北苑行宫

  秋风萧瑟,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落在北苑行宫光洁的石阶上。行宫内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深秋的寒意。少年天子司马邺端坐书案后,眉头微蹙,正对着摊开的一卷《战国策》出神。他的老师,权倾朝野的燕国公、太傅邵明珠,今日要为他讲解《邹忌讽齐王纳谏》。

  邵明珠今日未着朝服,只穿了一身素雅的月白锦袍,更衬得他面如冠玉,英姿勃发。他年仅二十二岁,面庞光洁如玉,下颌处别说浓密的胡须,连青茬都难觅踪影,正是青春鼎盛、意气风发之时。

  “陛下,”邵明珠的声音清朗,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打破了暖阁的宁静,“今日我们讲《邹忌讽齐王纳谏》。此篇看似讲容貌,实则论人心,论治国之道。”

  司马邺抬起头,眼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求知欲:“老师,邹忌身高八尺有余,容貌昳丽,为何还要问妻、妾、客自己与城北徐公孰美?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邵明珠微微一笑,走到暖阁中央,负手而立,目光扫过侍立在侧的宫女内侍,最后落在司马邺身上:“陛下问得好。邹忌之问,问的不是容貌,而是人心,是身处高位者能否听到真话。”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深沉:“邹忌身长八尺有余,容貌昳丽,这是事实。但他清晨穿戴整齐,揽镜自照,却心生疑虑。于是,他问了自己的妻子:‘我与城北徐公孰美?’妻子答:‘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邹忌不信,又问妾:‘吾孰与徐公美?’妾答:‘徐公何能及君也!’翌日,有客来访,邹忌又问客同样的问题,客答:‘徐公不若君之美也。’”

  邵明珠缓缓踱步,目光变得锐利:“不久,城北徐公来访。邹忌仔细端详,自认为不如徐公美;再揽镜自照,更觉差之甚远。至此,邹忌恍然大悟:妻子说我美,是偏爱我;妾说我美,是畏惧我;客人说我美,是有求于我!”

  他停下脚步,直视司马邺:“陛下,您看,邹忌身高八尺,容貌昳丽,本是事实。但当他位高权重,成为齐国的相国时,身边最亲近的人,无论是出于爱、出于惧、还是出于利,都只说他想听的话,甚至不惜歪曲事实!连他自己都差点迷失在虚假的赞美之中!”

  司马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老师的意思是,身居高位者,更容易被阿谀奉承所蒙蔽?”

  “正是!”邵明珠颔首,目光炯炯,“邹忌是智者,他能自省,能识破这层层迷雾。他以此事讽喻齐王:‘今齐地方千里,百二十城,宫妇左右莫不私王,朝廷之臣莫不畏王,四境之内莫不有求于王:由此观之,王之蔽甚矣!’”

  邵明珠的声音铿锵有力:“齐王闻之,深以为然!于是下令:‘群臣吏民能面刺寡人之过者,受上赏;上书谏寡人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寡人之耳者,受下赏。’此令初下,群臣进谏,门庭若市;数月之后,时时而间进;期年之后,虽欲言,无可进者。燕、赵、韩、魏闻之,皆朝于齐。此所谓战胜于朝廷!”

  故事讲完,暖阁内一片寂静。司马邺沉浸其中,品味着其中的深意。

  邵明珠看着陷入沉思的弟子,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自嘲:“陛下,您看,邹忌之惑,古已有之。其实……不瞒陛下,臣近日,也遇到了类似邹忌的困惑。”

  “哦?”司马邺惊讶地抬起头,“老师有何困惑?”

  邵明珠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又好笑的表情:“陛下请看,臣今年二十有二,这脸上……可有一根胡须?”

  司马邺仔细看了看邵明珠那张俊美无俦、光滑如玉的脸庞,诚实地摇摇头:“老师风华正茂,面如冠玉,确无胡须。”

  “是啊!”邵明珠叹了口气,“臣自己也知道,这下巴光滑得很,别说美髯公了,连根像样的胡茬都难找。可近日……怪事发生了。”

  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然后慢慢说道:“前几日,臣在府中,与夫人赵灵儿闲谈。灵儿看着臣,忽然说:‘夫君,妾观您近日,下颌似有英气勃发,隐有美髯之相,更添威仪。’臣当时一愣,心想:我天天照镜子,怎么没发现?但灵儿是臣的结发妻子,情深意重,她的话……臣虽疑惑,却也只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爱屋及乌罢了。”

  “后来,”邵明珠继续道,“臣的如夫人王芸熙,就是那个最是温婉体贴的芸熙,她给臣奉茶时,也盯着臣的下巴看了半晌,然后柔声道:‘老爷,妾看您这下巴光洁处,隐隐有青气流转,想必是美髯将生之兆,日后定是美髯公,威震四方。’臣听了,更是哭笑不得。芸熙性子柔顺,从不妄言,她这么说……臣心里就更嘀咕了。”

  “最离谱的是昨日!”邵明珠的声音提高了些,带着一丝戏谑,“臣在书房处理公务,门下省的一个郎官,姓李,进来禀报事务。他汇报完,并未立刻退下,而是盯着臣的脸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一脸诚恳地赞叹道:‘太傅!下官观您气色,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尤其这下颌……虽暂未蓄须,然其势已成,隐有龙虎之姿!假以时日,必生一副关云长般的美髯,更添太傅威严!’”

  邵明珠摊了摊手,看着司马邺:“陛下您听听!灵儿爱我,故言我有美髯之相;芸熙畏我,或者说敬我、依赖我,故言我有美髯之兆;那李郎官有求于我,想升迁或得重用,故言我有龙虎之姿,将来必生美髯!可臣自己呢?”

  他走到暖阁中一面巨大的铜镜前,指着镜中自己光洁的下巴,苦笑道:“臣日日揽镜自照,看得清清楚楚!这下巴上,干干净净!别说美髯了,连根像样的汗毛都稀疏!臣比那邹忌还不如,邹忌好歹是真的美髯公,容貌昳丽!臣这‘美髯’,纯属子虚乌有,是他们硬生生‘看’出来的!”

  司马邺看着老师那副无奈又好笑的样子,再想想刚才《邹忌讽齐王纳谏》的故事,心中豁然开朗!他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老师!您……您这是在效仿邹忌啊!”

  邵明珠转过身,脸上那丝戏谑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郑重和肃然:“陛下圣明!臣正是效仿邹忌!臣以此事自省,更以此事警醒陛下!”

  他走到司马邺面前,深深一揖:“陛下!臣今日之位,与邹忌之惑,何其相似,甚至更甚!臣如今身居太傅之位、封燕国公、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开府仪同三司,加大司马大将军!权柄之重,陛下深知。灵儿爱臣,故蒙蔽双眼;芸熙敬畏臣,故曲意逢迎;那李郎官有求于臣,故阿谀奉承!他们所说,皆非事实!皆因臣所处之位,所掌之权!”

  邵明珠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陛下!您乃九五之尊,天下之主!您的位置,比臣高出何止万倍!您身边的‘宫妇左右’——后宫嫔妃、内侍近臣,他们是否因私爱您而只说好话?朝廷上的文武百官,他们是否因畏惧您的威严而不敢直言?四境之内的封疆大吏、世家大族,他们是否因有求于您而极尽谄媚之能事?”

  他直视着司马邺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陛下!由此观之,您身边,又有多少人是像灵儿、芸熙、李郎官那样,因为爱您、畏您、有求于您,而对您说着并非完全真实,甚至可能歪曲事实的话?您……是否也像臣一样,差点被这些‘美髯’般的虚假赞美所蒙蔽?您是否也像当年的齐王一样,‘王之蔽甚矣’?!”

  这一连串的发问,如同重锤,狠狠敲在司马邺的心上!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和思索!他想起平日里,大臣们奏报时总是“陛下圣明”、“天佑大晋”;想起后宫太后,公主们总是温言软语,说他如何英明神武;想起那些地方官员的贺表,无不是歌功颂德……他以前觉得理所当然,甚至有些飘飘然。可如今,对照老师这活生生的“美髯”例子,再想想邹忌的故事,一股寒意瞬间从脊背升起!

  邵明珠看着司马邺变幻的脸色,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放缓语气,语重心长地说道:“陛下,邹忌能自省,故能讽谏齐王;齐王能纳谏,故能‘战胜于朝廷’。臣今日自曝其短,以这‘无中生有’的‘美髯’为喻,就是希望陛下能以此为镜,时时自省!”

  他再次深深一揖:“臣恳请陛下,效法齐威王!广开言路,求谏纳谏!无论是朝廷重臣,还是地方小吏,乃至市井小民,只要能指出陛下的过失,指出朝廷的弊端,都应给予奖赏!让那些真正忠诚于国家、敢于直言的忠臣义士,能够畅所欲言!让那些阿谀奉承、粉饰太平的谄媚之言,无处遁形!如此,方能洞悉民情,明察秋毫,使我大晋政治清明,国泰民安!此乃真正的‘战胜于朝廷’之道!望陛下三思!”

  暖阁内,炭火噼啪作响。少年天子司马邺端坐案后,久久不语。他年轻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浮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深思。邵明珠的话,如同洪钟大吕,在他心中回荡。那面由“无中生有的美髯”铸成的镜子,清晰地映照出权力巅峰的迷雾与陷阱。

  许久,司马邺缓缓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却深谋远虑、不惜自曝其短以教导自己的老师,郑重地点了点头,声音虽稚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老师教诲,字字珠玑,如雷贯耳!朕……明白了!朕定当以老师为镜,以邹忌、齐王为鉴!广开言路,求谏纳谏!绝不做那被‘美髯’蒙蔽双目的昏聩之君!明日……不!今日朕便拟旨!效法齐威王,颁布求谏令!凡能面刺朕过者,受上赏!上书谏朕者,受中赏!能谤讥于市朝,闻于朕耳者,受下赏!朕要……亲耳听听这天下真实的声音!”

  邵明珠看着司马邺那郑重的神情和坚定的目光,心中涌起一股欣慰。他知道,今日这堂以自身为“反面教材”的课,没有白上。这面用“无中生有的美髯”铸成的镜子,终于成功地悬在了少年天子的心头。他躬身行礼,声音带着由衷的赞许和期许:

  “陛下圣明!臣……拭目以待!愿我大晋,在陛下治下,言路畅通,政治清明,再现盛世荣光!”

  暖阁外,秋风依旧,却仿佛带上了一丝破开迷雾的清朗。一场关于权力、真相与勇气的变革,正随着少年天子的决心,悄然拉开序幕。而邵明珠那光洁的下巴,则成为了这堂帝王心术课上,最生动也最令人警醒的教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