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安史之乱(5)-《不良人之大唐麒麟侯》

  长安,兴庆宫的沉香亭畔,暮春的风裹挟着牡丹的馥郁,却吹不散殿内凝滞的空气。李隆基斜倚在铺着紫貂裘的软榻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玉如意上的云纹,目光落在阶下躬身侍立的高力士身上。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像潭深水:“高仙芝在潼关待了这些时日,敌军都快打到眼皮子底下了,为何还按兵不动?”

  高力士连忙叩首,额角的汗珠在琉璃灯的映照下闪着光:“回圣人,高将军差人递了奏报,说那安禄山叛军从洛阳一路奔袭而来,粮草辎重跟不上,已是强弩之末。他说潼关天险,正好据守,等敌军粮草耗尽、军心涣散了,再出兵掩杀,方能一举破敌。”

  “呵呵。”李隆基轻笑两声,笑意却未达眼底,玉如意在掌心转了半圈,“他倒会算账。怕是前番吃了些亏,损了兵力,便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往前冲了吧?”

  他坐直身子,龙袍上的十二章纹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力士,传朕旨意——令高仙芝即刻出兵,剿灭逆贼,不得有误!若再迁延,以抗旨论处!”

  高力士心头一紧,想劝又不敢,只得叩首领旨:“奴才遵旨。”说罢便躬着身子,快步退出了大殿,廊下的宫灯被他带起的风晃得摇曳不止。

  三日后,潼关城头。朔风卷着黄沙,拍打在斑驳的城砖上,发出呜呜的声响。高仙芝正站在箭楼之上,望着关外连绵的营帐,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身旁的封常清一身戎装,铠甲上还留着前些日子激战的痕迹,沉声道:“将军,叛军看似嚣张,实则每日都在减员,粮草更是见底,再等几日……”

  话音未落,城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只见边令诚穿着一身簇新的绯色官袍,在一队禁军的簇拥下,趾高气扬地登上城楼,手中明黄的圣旨卷轴在风中猎猎作响。

  “高将军,接旨吧。”边令诚下巴微扬,刻意拖长了语调。

  高仙芝与封常清对视一眼,连忙跪地接旨。待听清“即刻出兵,剿灭逆贼”八个字时,高仙芝猛地抬头,眉头紧锁:“监军,这……”

  “高将军有何异议?”边令诚打断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两人。

  封常清按捺不住,拱手道:“监军大人,叛军虽缺粮,却都是亡命之徒,此刻出关硬碰硬,我军怕是要吃大亏!潼关乃长安门户,万万不能有失啊!”

  边令诚冷笑一声,抬脚上前一步,几乎踩到封常清的战袍:“封将军是在教咱家做事?还是觉得圣人的旨意不妥?”他转而看向高仙芝,语气陡然严厉,“高将军,圣人的意思,你听明白了吗?”

  高仙芝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沉声道:“监军,此事关乎大唐安危,容末将修书一封,向圣人陈明利害,恳请暂缓出兵。”

  “暂缓?”边令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扬声道,“看来高将军是要学那封常清,抗旨不遵了?”他朝身后一招手,“来人!将这两个违逆圣命的家伙拿下,关下去,两日后以不遵圣旨处斩!”

  士兵蜂拥而上,冰冷的铁链瞬间锁住了两人的手腕。高仙芝望着边令诚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关外浑浊的天空,眼中满是震惊与不甘;

  封常清猛地挣扎了一下,铁链勒得手腕生疼,他望着城下整装待发的士兵,嘴唇翕动着,最终只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

  两日后,潼关的血色尚未褪尽,高仙芝与封常清的首级便被快马送入长安。兴庆宫的早朝之上,当内侍尖细的嗓音念出“高仙芝、封常清抗旨不遵,已伏诛”时,满朝文武皆屏息敛声,唯有李隆基手中的玉圭重重磕在龙案上,发出一声脆响,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却终究化作一声冷哼:“乱我军心者,当诛。”

  消息像长了翅膀,三日内便飘到了洛阳城外的叛军大营。史思明正站在帐外的土坡上,望着西方潼关的方向,手中把玩着一枚从唐军尸身上缴获的狼牙符。当亲卫气喘吁吁地报来消息时,他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在旷野上回荡,惊飞了树梢的乌鸦。

  “好一个李隆基!”史思明抹去笑出的眼泪,指着潼关方向骂道,“放着能打仗的将军不重用,反倒自断臂膀!这天下,怕是真要换主人了!”他猛地转身,将狼牙符掷在地上,踩得粉碎,“传我将令!全军将士饱餐一顿,今夜三更造饭,明日卯时起,不分昼夜猛攻潼关!本将军要在三日内,踏破这狗屁天险!”

  叛军的号角声次日破晓便响彻潼关城下。黑压压的士兵像潮水般涌向城墙,云梯架满了护城河,箭矢如密雨般射向城头,连日光都被遮去了几分。

  城头之上,边令诚穿着厚重的铠甲,却仍觉得寒风刺骨。他望着城下悍不畏死的叛军,原本趾高气扬的脸色早已变得煞白,双手紧紧抓着垛口的砖缝,指节泛白。“顶住!都给咱家顶住!”他扯着嗓子嘶吼,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圣人有旨!退敌者,赏黄金百两,封万户侯!”

  可城头上的士兵们只是麻木地挥着刀,眼神里没有丝毫斗志。高仙芝和封常清的首级昨日还悬在城门上,那双眼仿佛还在盯着他们——连百战百胜的大将军都落得这般下场,他们这些小兵又算什么?

  叛军的攻势越来越猛,一处城墙已被撞车撞得摇摇欲坠,惨叫声此起彼伏。边令诚偷眼瞧着左右,见没人注意自己,悄悄拉过身边的小太监,声音压得极低:“快,去后营把咱家的包袱拿来,再备两匹快马。这潼关……守不住了。”

  小太监吓得脸色发白,却不敢违抗,喏喏地应了声便溜了。不过半个时辰,两人便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服,混在运送伤兵的队伍里,头也不回地往长安方向跑了。

  监军跑路的消息像瘟疫般在守军里传开。本就涣散的军心彻底崩塌,不知是谁先扔下了刀,大喊一声“逃命啊”,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放下了武器,或四散奔逃,或干脆跪在城头,向着叛军大营的方向投降。

  那些曾在安西、河西、陇右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士,那些跟着高仙芝翻越葱岭、跟着封常清镇守西域的铁血男儿,此刻却像没头的苍蝇般溃散。二十万大军,就这般在混乱与绝望中烟消云散。

  当潼关城门被叛军从内部打开的消息传到长安时,已是深夜。兴庆宫的灯火亮了一夜,却再也照不亮大唐西去的路。李隆基站在丹陛之上,望着东方漆黑的夜空,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那是比朔风更冷的,来自深渊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