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无路可回头-《南北朝,敕勒长歌》

  “嗖……”

  一道凄厉的破空声在耳畔炸响,萧妙芷还未来得及反应,右肩便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

  一支羽箭带着凌厉的劲道,硬生生将她带得踉跄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船舷上。

  “唔”,她闷哼一声,低头看向自己的肩膀。箭簇已完全没入血肉,只余漆黑的箭杆在肩头颤动。

  鲜血顺着箭杆蜿蜒而下,在素白的裙衫上洇开一片血痕,和她的苍白脸色形成鲜明对比。

  “公主!”

  陈庆之目眦欲裂,一个箭步上前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无妨……”萧妙芷强撑着扯出一丝笑意:

  “不过皮外伤罢了,只要将军无碍,我们……就还有突围的希望……”

  话音未落,又是三支利箭破空而来!陈庆之搂着萧妙芷就地一滚,堪堪避过。

  “保护公主!”

  陈庆之厉声喝道,同时一把扯下自己的袍袖,迅速撕成布条为萧妙芷包扎。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但指尖的颤抖却出卖了他的情绪。多少年了,自从昭明太子病逝那夜后,他再未有过这般心绪激荡。

  火光映照下,萧妙芷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浸湿,黏在光洁的肌肤上,更显楚楚可怜。

  陈庆之看着她紧咬的下唇,心中某个坚硬的地方突然松动了一角。

  “将军不必管我,”萧妙芷虚弱地推了推他的手臂,“且去对敌吧,大局为重……”

  “闭嘴!”陈庆之罕见地失了风度,声音沙哑:

  “我陈庆之若连一个女子都护不住,还有何颜面立于天地间!”

  言罢,他决然下令:

  “带公主换船!”

  混乱中,萧妙芷被侍女半扶半抱着转移到一艘轻舟上。这船藏在主船阴影里,通体漆黑,不点火把几乎与江水融为一体。她刚站稳,就听见主船上传来一声长啸:是陈庆之发出的信号。

  霎时间,原本看似溃散的亲兵突然变阵。

  盾牌手退后,露出两排弩手。

  “放!”

  箭雨倾泻而下,登船的刺客顿时倒下一片。

  见此情景,亲卫精神大震:“杀光这群小贼。”

  话音未落,主船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大吼。萧妙芷转头看去,只见那魁梧汉子周胤不知何时已经突进到陈庆之身前,双刀舞成一片。

  “陈将军,别来无恙啊!”周胤狞笑:

  “朱相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陈庆之冷笑不语,剑势突然一变。原本大开大合的招式转为细腻绵密,剑尖如毒蛇吐信,专挑双刀衔接处的破绽。三招过后,周胤左臂已添一道血痕。

  萧妙芷看得分明,陈庆之虽占上风,但呼吸已乱:他右腿不知何时中了一箭,行动明显迟滞。更让人揪心的是,浓雾中又出现几艘大船轮廓,呈合围之势压来。

  “那是……楼船?”她声音发紧。这种战船通常只在建康水军中出现。

  亲卫脸色铁青:“朱异连水军都调动了,这是非要置我们于死地!”

  萧妙芷心神巨震,她看见陈庆之被周胤逼到船边,身后是燃烧的帆布,身前是森冷刀光。

  而更远处,楼船上的床弩像是正在调整角度,那就不是人力能够抵挡的了!

  “发信号!”她对亲卫厉喝,“让陈将军跳水!”

  亲卫迟疑道:“将军有令……”

  “现在是本宫下令!”萧妙芷劈手夺过号旗,毫不犹豫地打出昭明太子当年教她的紧急旗号。

  陈庆之见到信号明显一怔,随即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江中。

  几乎同时,三支粗大的弩箭呼啸而至,铮、铮钉在桅杆上!

  楼船上一人见状,立刻调转床弩对准陈庆之落水处。萧妙芷的心提到嗓子眼,却见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手中长剑精准刺入那人的脖子。

  来人一身夜行衣,面上覆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

  “杀!”

  略显中性的嗓音刚落,又有十余道黑影从水中跃出,如鬼魅般杀入敌阵。

  他们的招式狠辣凌厉,招招致命,转眼间便扭转了战局。

  陈庆之怔在原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了周胤的人马。

  尤其是为首那名面具人,剑法之精妙,竟不在自己之下。

  “你们是……”他刚开口,便见那面具人施施然来到身边,恭敬道:

  “在下奉世子之命,特来护卫萧娘子与陈将军。”

  世子?高澄?!

  陈庆之瞳孔骤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原来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就在晋阳的监视之下了!这个认知让他握剑的手微微发抖,既因后怕,又因震惊。

  “将军……”萧妙芷虚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染血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臂膀,“我们……”

  话未说完,她身子一软,昏倒在陈庆之怀中。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唇边溢出一丝血痕,在素白的肌肤上格外刺目。

  “公主!”陈庆之陈庆之慌忙接住她,急切地搭上她的脉搏,只觉跳动越发微弱。他猛地抬头看向面具人,眼中尽是焦急:

  “方才贼人的箭上有毒,你们有解药吗?”

  面具人略一迟疑,似在权衡什么。片刻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抛给他:

  “此毒凶险,需立即救治。前方三里处有我们的据点,可暂避风头。”

  陈庆之接过药瓶,心中天人交战。继续北上,便是彻底落入高氏掌控;返回江南,又恐公主撑不到建康。更何况,朱异既已下杀手,公主回去只怕也是死路一条。

  “将军,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面具人似乎看穿了他的犹豫,意味深长道:

  “你们那边连水军都调动了,此间轻重只怕将军该是明白的吧。”

  陈庆之闷哼一声:

  “陛下虽崇佛,可却不会……这必是小人阴谋!”

  “世子说了,江南尽是些蝇营狗苟之辈,我晋阳却不屑于那一套。将军世之英杰,何苦自误呢?”

  随着面具人的声音,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落水声,幸存的刺客正被逐个清理。

  一名亲兵泅水而来,献上一只密封完好的皮囊:“从周胤身上搜到的!”

  陈庆之倒出囊中物件,除了几块金锭,还有一封火漆密信。漆印虽被江水泡软,仍能辨出“中书舍人朱”的字样。

  “果然,”陈庆之心中莫名安定了几分,小心拆开信笺。只见上面写着:“北僧已至江州,待公主过境即起事。公宜速除陈庆之,切莫……”

  他长叹一声,将萧妙芷打横抱起:

  “带路吧!但我有一言在先:若公主有个三长两短,我陈庆之必让晋阳血债血偿!”

  面具人低笑一声,也不多言,转身引路。

  陈庆之紧随其后,心中却难以平静。

  这一去,怕是再难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