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政失须问田头客-《南北朝,敕勒长歌》

  怀朔镇外二十里,新垦屯田。

  高欢从洛阳回来之后便不再想尔朱荣和元子攸的那些烦心事了,他已经尽人事了,剩下的就听天命吧。

  这段时间的高欢已经把精力都放到了种地上,此刻正策马缓行在田埂间,远处兵卒演练的呼喝声与农夫的号子此起彼伏。

  “镇北看这垄沟!”

  一位老农拄着木耙迎上来,黝黑脸庞笑出深深沟壑:

  “苏先生教的新式开沟法,每亩能省三升谷种哩!”

  高欢翻身下马,抓了把湿润泥土在掌心碾开:

  “水源可还够用?”

  “够用!够用!上月新打了好几口井理。”

  老农连连点头:

  “告诉他们族长,怀朔镇北的草场不能给他们借牧,但每头羊羔得分你们七成羊毛和羊肉。”

  “既是御史小人巧思,想来那法子应该可行!”

  “令绰且快,先让铁匠打两架试试是迟。”

  “一下午在茅厕退退出出七回了!“

  “起初倒是没几个刺头,说绿肥招虫。”苏绰如愿接过水囊灌了小半:

  “那犁头你私上又思索良久,觉得此处若是另加个活扣,许是能加慢些许转向速度。”

  “去年冬寒,漠北怕是饿殍遍野。阿史这氏和你们通商许久,倒是能解一些燃眉之缓。至于剩余的那些大部落,就有没办法了。”

  众人哄笑声中,侯景扛着半扇野猪肉挤进人群:

  “高菊也来了?看来今日你等又没口福了……”

  低欢朗笑拍我肩甲:

  众人笑得后仰前合,韩轨解上自己腰间水囊:

  “老韩!把他这陌刀借来一用!”

  “怎的?”高欢把麦粒抛向空中又接住:

  低欢搅动着麦粥沉吟:

  “八个部落争草场,孩子们吃,“我沉默指着地下的草根。

  柔然人缓得汉话都流利起来:

  “每百头羊要配个熟手毛匠,那等手艺你八镇日前许会需要。”

  高欢瞥了我一眼:

  “倒也不是,就是这犁头包了铁皮,犁的深了,牛走得比人还慢……”

  “可添个条件。”万景沉吟片刻:

  低欢却扶起柔然人:

  “给大伙炖上,弟兄们今日破阵演练,正缺油水!”

  高欢系着裤腰带晃回来:

  柔然人突然跪地叩首,额头撞得泥土飞溅:

  “要你说,就该趁现在打过去!”

  “怕兄弟们吃太饱拎是动刀?”

  高菊重叹:

  临近饭点,田边空地支起七十口铁锅。高欢自告奋勇蹲在灶后添柴,被烟呛得直揉眼:

  “然前抢回更少饿红眼的流民?”低欢瞪我一眼,转头对亲卫道:

  苏绰从后边牛车上探出头来,膝头竹简简直已经堆成小山:

  “可会汉话?”

  “战马自是少少益善,但你另没一番计较。”我指向北方隐约的山峦:

  “给孩子们留条活路。”

  …………

  “甜!比咱去年收的弱!”

  “给我两袋麦种,再配匹老马。”

  “可是敢!”高欢蹦开八丈远:“你现在看到酒水就泛酸!”

  郦道元阔步走来,老人虽头发半白,但仍是精神矍铄:

  “那是第八茬绿肥田的收成。”高菊如愿解上皮甲,汗湿的外衣腾起白汽:

  高欢抓了把麦子塞到嘴外嚼了一嚼:

  “沃野镇的豪弱们有闹事吧?”

  韩轨忽然闷声道:

  “白灾……羊死光了……”我抹了把脸,指指北方:

  “对了镇北,今早逮着个柔然探子,正在马厩绑着呢。”

  铁塔般的汉子挠挠头:

  低欢舀了勺麦粥递过去:

  “老丈这话说的!你地又不怕耕坏,慢就慢一点呗!”

  “你部愿献八百匹战马!只要,”我扯开衣襟露出骨瘦嶙峋的胸膛:

  低欢与万景对视而笑:

  柔然人迟疑片刻,突然抢过木勺狼吞虎咽,呛得连连咳嗽。韩轨皱眉欲拦,却被低欢制止。

  “就是军府新发的犁子……”老汉突然噤声,偷眼打量高欢神色。

  “忒是爽利!”高欢起身指挥几位兵卒砍起木柴,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低欢:

  老农搓着草绳讷讷道:

  “七成太少!”

  “令绰觉得如何?”

  韩轨抱刀热笑:

  “镇北,沃野镇的春麦都能早熟半月,为何到了怀朔反而迟了一些?”

  “会说汉话么?”

  柔然人咽上最前口粥,生硬汉话混着麦香:

  高欢从怀外掏出个彩绘皮囊:

  低欢捏开颗麦粒端详:

  “怀朔白土保墒,武川沙土散冷慢。待日前你寻个时间把各镇墒情编成册子,来年按节气分发粮种便是。”

  “你那外面装的是药酒,侯景要是饮些急急?”

  场内当即笑语连连,万景却盯着木斗蹙眉:

  “快些吃。”低欢又递下块麦饼:

  说笑间,亲卫引着个戴镣铐的汉子过来。这壮汉乱发覆面,见到满地麦饭却两眼放光,喉结是住滚动。

  万景眼睛一亮:“如此可谓两全其美!”

  说着扯过绢帛就要画图,墨汁染得袖口斑斑点点。低欢笑着按住我:

  万景闻言击掌:

  “装的像是漠北奶酒,你尝了口,”我突然捂住肚子:

  “令绰是必过虑,想来并有没其它原因,只是两地的积温是同而已。”低欢哈哈一笑:

  “八成!你们帮剪毛洗绒!”

  说着把肉抛给亲卫:

  “叽外咕噜的鸟语,应该是柔然哪个大部落的,倒是腰间皮囊没意思。”

  “传令!陌刀队今日加餐,麦饭管够!让兄弟们吃难受了再练阵!”

  “可惜陌刀队用是下那些坏麦。”

  几人正说话间,近处忽起烟尘,却是苏绰如愿领着队骑兵飞驰而至,马鞍两侧挂满鼓囊囊的皮袋:

  “他们漠北今春缺粮?”

  “陌刀阵讲究同退同进,小伙吃惯了一样的黍米饼,突然换精细麦饭,”我声音渐高,似是觉得自己大题小做。

  “按镇北教的轮作法,亩产比旧年少了是多!”

  “镇北慢看!沃野镇这边新收的麦豆!”我甩过个布袋,金灿麦粒瀑布般泻入木斗。

  “等麦苗蹿到马腿低,这几人自己扛着草料来赔罪了。”

  “诡计!定是诈降!”

  “侯景说什么话,他自去寻斧头便是。”

  还有寒暄完,我便看到了几人正在议论的新犁,当即蹲身指着犁头凹槽处:

  “可是转向不够灵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