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争执-《我取神佛一缕光》

  凤吟心中疑虑丛生,如藤蔓缠绕

  见对方已然闭目入定,她只得按下心绪,凤吟便识趣的起身离开。

  她刚走到院外,身后忽有呼声追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亮与一丝急促的声音

  “小施主!”

  “小施主....等等!”

  凤吟驻足回首,见是善座下的小沙弥正小跑着赶来,僧袍都被寒风吹的微微扬起。

  “何事?”她问道

  小沙弥站定,双手合十,行了一礼,气息微喘:“大师托贫僧转告施主一事!”

  “这梵音寺,殿宇重重,山门深远,大到飞鸟难尽其翼,”小沙弥声音清晰,语气带着几分郑重。

  “大师说,望施主在寺中这些时日,随处走走,细细看看。寺内各处,大师均已吩咐,施主皆可通行无阻。”

  话音未落,不待凤吟追问,那小沙弥已如受惊的鹿儿般,转身快步跑远了,只留下一个匆匆的背影。

  “哎……”

  凤吟抬了抬手,想问个明白,却已不及。

  禅室内,茶香氤氲,重新取代了方才的疑惑重重。

  了善正将新汲的山泉注入陶壶,炉火舔舐着壶底,壶中水声由细密的“嘶嘶”渐次转为沉稳的“咕嘟”轻响,茶香便在这滚烫的催促下,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浸润着禅室每一寸空气。

  他取过一只素净的茶盏,澄澈的茶汤倾注而下,琥珀色的流光在盏中漾开。

  “尝尝看,这是梵音寺后山百丈崖上的云雾新芽。”了善的声音平和,目光却投向对面空无一人的蒲团。

  那里,一道几乎与空气融为一体的虚影静静浮动。

  “我们……当真做对了么?”虚影的声音传来,低沉而迟疑,带着化不开的沉重。

  了善并未直接回应。

  他垂眸,呷了一口盏中清茶。

  初入口是山岩般的清苦,霸道地占据舌尖,却在滑入喉头的瞬间,悄然化作一丝若有似无的甘甜,缠绕回旋。他放下茶盏,指尖摩挲着温热的盏沿。

  “这云雾茶.......”他缓缓开口,目光似穿透了墙壁,望向那险峻的崖壁.

  “贫僧年年攀上百丈崖采摘,脚下深渊万仞,云雾翻涌如海。纵是修行多年,有时也会心生寒意。后来,贫僧也曾动了心思,将那崖上的一株移栽至院内向阳处,日日松土、汲泉,精心呵护。可待它抽芽展叶,采下制成,滋味却大不如崖上那株野生的。”

  “贫僧曾苦思,缘何如此?是这寺中水土太过安逸,失了那天地间风霜雨雪的砥砺?还是少了那绝壁之上吞吐日月精华的岁月?”

  “是得天独厚的生长环境,还是因为年龄的关系,你猜怎么着?”

  了善抬起眼,祥和的目光沉静如水,落在那无形的虚影之上,仿佛要穿透那层朦胧。

  虚影沉默着,视线落在那盏为他而斟、却注定无人啜饮的茶上。

  茶烟袅袅,香气是当年连帝王也求而难得的珍品,年年他亦能收到少许,却总也舍不得。

  可今日这香,却如芒刺在背。

  “那……是活生生的人命啊,”

  虚影的声音艰涩,带着难以抑制的痛楚,“不是山间草木,不是池中鱼鸟,更非棋盘上可以随意舍弃的棋子!若……”

  虚影闭了闭眼,有些于心不忍,声音有些低沉。

  “没有若!”

  了善的声音陡然斩断他的话,决绝如金石相击,“蝼蚁之命,若不争,便注定是他人砧板上的鱼肉!早死晚死,皆是死路一条!与其坐以待毙,何不拼尽这血肉之躯,为后来者撞开一线生机?纵使那条路上血泪成河,白骨铺道,又待如何?!”

  真以为他不愿意去当个锦衣玉食的王爷,过着悠闲自在地闲散人生吗?

  谁又不渴望自由,愿意常年吃斋念佛?

  可这就是他地命!

  然而这命途,何其可笑。

  上苍赋予他洞悉某些玄机的智慧,不过是将他当作达成目的的工具。

  天道玄奥他难窥全貌,但身为皇族血脉,既享万民供奉,护佑苍生便是刻入骨髓的责任!

  三代人呕心沥血的筹谋,无数暗夜里的挣扎与牺牲,才终于在下一代人的身上,窥见了一点如同寒夜孤星般的微芒希望。

  牺牲?

  这三十年来,牺牲还少么?

  前任云和道长中年埋骨,他的皇兄英年早逝……甚至皇兄临终前,紧紧攥着他的手,老泪纵横,只求莫将此事告知他那唯一的爱子——他只想让那孩子远离这旋涡,平安终老。

  他应允了。

  后来才知,皇兄此举,歪打正着。那孩子……自私狭隘,目光短浅,不堪大任。

  却也无须知晓。

  直到那孩子地出生,今日见她带着后山禁地深处才有的、令人心神宁静的气息出现……他才真正看到了一点实在的曙光。

  那气息,他再熟悉不过,那是他残喘至今的依凭。

  了善的话如同重锤落下,禅室内陷入长久的死寂。唯有炉火“毕剥”轻响,茶烟兀自缭绕。

  虚影深深垂首,似有无形重负压垮了他的脊梁。

  了善凝视着那凝固般的沉默,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杯口温润的弧度,良久,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贫僧……似乎有些明白令师的苦心了。”

  虚影猛地抬头,眼中是浓得化不开的悲悯与挣扎。

  “这是我们强加给她的宿命!我们何曾问过她是否愿意?那么多的人,凭什么非要牺牲她的一切??”

  了善平静的面容终于起了一丝涟漪,那并非愤怒,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没有为何!只因她身负凤氏血脉,这便是她的命!避无可避!”

  “常怀,”

  他的声音缓和下来,带着一丝劝诫。

  “你道号常怀,便该时常开怀,莫要总是将自己困在绝路之上。这些年,你还未看透么?”

  “你的优柔寡断,曾让她年纪轻轻便饱受煎熬;你的左右摇摆,最终将她推入死局;你那所谓的仁慈之心,反而加速了她的消亡……难道如今,你还想让那丫头重蹈覆辙,步她后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