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口舌-《心理咨询室》

  共工那毫不掩饰的、带着吞噬意味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脖颈,渗入骨髓。

  他快意的狂笑还在黑暗的冰棺空间里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在敲响我的丧钟。送到嘴边的养料?没错,在他眼里,我这具被血晶侵蚀、又被秦广王亲手封印进来的躯体,就是最鲜美的补品!

  恐惧?不,此刻占据心头的,是更原始的、如同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般的暴戾和一股被彻底点燃的、玉石俱焚的疯狂!血晶在左臂深处不甘地咆哮,魔纹在银色锁链的禁锢下灼热地跳动,试图挣脱这双重绝境!

  “老东西!”我猛地嘶吼出声,声音在绝对的黑暗中震荡,带着被勒紧喉咙的沙哑和一种豁出去的凶狠,“想吃我?就凭你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被锁链捆着当鱼饵的德行?!”

  背后的冰冷躯体似乎僵了一下,那弥漫的恶意瞬间凝滞,随即转化为更深的、几乎要冻结灵魂的怒火!

  “蝼蚁!你找死!”共工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刮擦,勒住我胸膛和脖颈的银色锁链骤然收紧!咔吧!我甚至听到了自己肋骨不堪重负的呻吟!窒息感和冰寒刺骨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一切!眼前发黑,意识都开始模糊。

  “嗬…嗬…”我艰难地喘息,肺叶像被冰锥刺穿,但嘴角却硬生生扯出一个扭曲的、带着血沫的狞笑。“恼…羞成怒了?被…我说中了?堂堂上古水神,落得要靠…骗秦广王那种蠢货施舍一点仙力…苟延残喘?要靠…吞噬一个被你精血反噬的后辈…才能动弹一下?真是…可悲!可笑!”

  “闭嘴!”共工的声音带着雷霆般的震怒,锁链的力道几乎要将我勒断!但这一次,那极致的痛苦反而像一盆冰水,浇熄了血晶纯粹的暴戾,让最后一丝属于“赵铁柱”的狡诈和急智,在绝境中如同鬼火般幽幽燃起!

  “杀了我!”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疯狂,“现在就勒死我!吞噬我!看看…你能得到什么?!一堆被魔气污染、被帝气和人皇气冲撞得稀巴烂的残渣!还有…还有老子识海里,那点可怜的、关于外面世界的零碎记忆碎片!够不够你塞牙缝?!”

  锁链的收紧骤然停止了一瞬。

  成了!这老怪物果然在意!

  我强忍着窒息和剧痛,语速极快,如同连珠炮般砸出去,每一个字都带着毒刺:“怎么?不敢了?怕吞下去消化不良?还是说…你这被天庭挫骨扬灰、被秦广王当驴耍了不知多少年的老古董…根本不知道外面现在是个什么局面?!不知道你费尽心机藏匿的这具‘尸体’,早就成了别人棋盘上…最显眼的那颗棋子?!”

  “棋子?”共工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和…被戳中痛处的愠怒。那勒紧的锁链力道,似乎微微松了一丝丝,给了我一丝喘息的空间。

  “没错!棋子!”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蛊惑,“你真以为秦广王那点私心,能瞒过天庭的眼睛?你真以为他把你藏在这里,偷偷吸你的力量,天庭会不知道?!”

  “哼!天庭那群废物…”共工下意识地反驳,但语气已不如之前那般笃定。

  “废物?”我嗤笑一声,打断他,“废物能把你逼到自斩神元、装死藏尸的地步?!废物能掌控三界这么多年?!老东西,你沉睡太久了!秦广王…他根本就不是为自己在养你这块‘肥肉’!他是天庭安插在地府最深、最毒的那颗钉子!他偷偷滋养你,是为了…为了把你养得更肥、更壮!然后,在你神元恢复最关键的时刻…把你,连带着你脊背上刻着的那份‘三界清洗名单’…一起打包,献给天庭!作为他晋升仙班、摆脱这肮脏地府的最大功勋!”

  我完全是信口开河,将秦广王可能的野心无限放大,再扣上天庭的帽子!但逻辑上并非完全不通!秦广王是天庭暗子,手握名单,再献上一个蕴含上古神元核心的“大补之物”,绝对是大功一件!

  我能感觉到背后那具冰冷的躯体,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共工沉默了。黑暗的冰棺空间里,只剩下我粗重艰难的喘息和他那冰冷意志的沉默翻涌。

  “你…胡说!”半晌,他才低吼一声,但声音里的惊疑已经掩盖不住。

  “胡说?”我强忍着喉咙的腥甜,声音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疲惫和嘲弄,“老东西,你动动你那被冻僵的脑子想想!秦广王为什么早不封晚不封,偏偏在我杀上门来、石魁自爆、我魔气彻底失控的时候,把我封进来?仅仅是为了看我们自爆?”

  我顿了顿,让话语的毒刺扎得更深:“因为他慌了!他怕了!他左臂的伤暴露了天庭仙力!他怕再拖下去,他天庭暗子的身份会被彻底捅破!更怕…他偷偷滋养你、觊觎你这块‘肥肉’的事情,会被天庭察觉!所以他必须快刀斩乱麻!把我这个‘麻烦’丢进来,制造一个同归于尽的假象!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清理战场、回收重要物品’的名义,进来‘收割’!收割我的残骸,收割你这条被他养肥了的…大鱼!连同名单一起,献给天庭邀功!”

  “到时候,天庭得到了名单,得到了你这最后的神元核心…而你,共工!”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预言般的冰冷,“你费尽心机藏匿万年,最后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成了天庭炼丹炉里…最大的一颗药引子!你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算计,都成了天庭餐桌上…最美味的一道菜!”

  “轰——!”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滔天愤怒、被愚弄的暴戾以及一丝…深入骨髓的恐惧的意志风暴,猛地从共工的神元核心中爆发出来!整个冰棺空间都在剧烈震荡!黑暗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搅动、撕裂!

  “秦!广!王!天!庭!”共工的声音不再是之前的嘲弄和贪婪,而是变成了来自九幽地狱的、最怨毒的诅咒!勒住我的银色锁链疯狂地颤抖,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那冰冷的禁锢之力都出现了一丝紊乱!

  成了!这老怪物被彻底激怒了!他对天庭的恨意,远超一切!

  “现在,”我喘息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杀了我,你得到的只是一堆残渣和一个蠢货的结局。留着我,你还能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知道秦广王和天庭的每一步算计!知道…西天那群秃驴,是如何在背后推波助澜,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

  “西天?”共工暴怒的意志猛地一滞。

  “你以为只有天庭想吞了你?”我冷笑,开始编织更大的网,“地藏王那老秃驴的金线,早就渗透到地府每一个角落!冰蕊身上那点佛力是偶然?秦广王左臂的伤,你以为西天没看见?他们巴不得天庭和地府,和你这老怪物,还有我这所谓的‘新帝’,斗得你死我活!最后,用他们的‘信仰牢笼’,把一切赢家输家…统统打包关进去!”

  我感觉到背后那冰冷的躯体,彻底安静了下来。那股择人而噬的恶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万载玄冰般的思索和…一种被更大阴谋笼罩的寒意。他在权衡,在消化我抛出的这些真假掺半、却直击他最大恐惧的信息。

  黑暗的空间陷入了死寂,只有我粗重的呼吸和银色锁链细微的嗡鸣。时间仿佛再次凝固。

  不知过了多久,共工那冰冷古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少了狂怒,多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小子…你现在可以正式介绍你自己了。”

  成了!他终于开始正视我这个“养料”的价值了!

  “李安如。”我沉声道,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或者,你也可以叫我…掀天者。”

  “掀天?”共工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口气不小。你想掀了谁的天?”

  “谁挡路,就掀谁!”我斩钉截铁,“天庭的天,西天的天,还有…这操蛋命运的天!”

  “包括…本神?”他的声音陡然转冷。

  “如果你还想当那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或者只想把我当块点心吞了泄愤,”我毫不畏惧地迎着他冰冷的意志,“那自然…也包括你!”

  刚才那番硬气的话是绝境下的孤注一掷,是掀桌子的疯狂。现在桌子掀了一半,对方没立刻动手,但也绝没答应坐下谈。火候差不多了,该软下来了,软中还得带点刺,带点让他觉得“这小子虽然混账但好像有点道理”的贱劲儿。

  “咳…”我清了清被勒得生疼的嗓子,声音不再像刚才那样带着破釜沉舟的嘶吼,反而刻意压低,带上了一种推心置腹、甚至有点惫懒的腔调,仿佛在跟一个脾气暴躁的老邻居唠嗑。“老前辈,您别激动嘛。我这人吧,说话是直了点,糙了点,但理儿不糙,对吧?”

  背后的共工没吭声,但那冰冷的意志像探针一样扎在我后脑勺上,显然在等下文。

  “您恨天庭,恨到骨子里了,这我懂。”我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咱俩现在,说白了,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哦不,是俩被关在冰窟窿里的倒霉蛋。您想吞了我,我能理解,换我憋了这么多年,看到块带血的肉,我也馋。”

  这话说得极其光棍,甚至有点自嘲的贱兮兮。我能感觉到背后那冰冷的躯体似乎动了一下,像是被我这不要脸的自比给噎住了。

  “但问题是,老前辈,”我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极其认真,甚至带着点痛心疾首,“您就算现在把我嚼吧嚼吧咽了,恢复个三五成…然后呢?”

  “然后?”共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的冷嗤,“自然是杀出去!本神之力…”

  “杀出去?”我立刻打断他,语气夸张,充满了“您老糊涂了吧”的质疑,“杀哪儿去?怎么杀?就您现在这状态?恢复三五成?够天庭正眼瞧您一下吗?”

  “蝼蚁!你敢小觑本神?!”锁链猛地一紧,剧痛袭来。

  “哎哟!疼疼疼!”我龇牙咧嘴地嚎了一嗓子,不是装的,是真疼,但这嚎叫里又透着一股子混不吝的赖皮劲儿。“老前辈息怒!我这哪是小觑您?我这是替您着急啊!您想想,上古那会儿您全盛时期,不也被那群王八蛋给阴了?现在呢?您就剩这点神元核心了,外面守着的是谁?是秦广王!那孙子虽然蠢,但也是实打实的天庭高级暗桩,仙力修为深不可测!更别提他背后站着整个天庭!”

  我的语速加快,像连珠炮一样砸出去,不给共工插嘴的机会:

  “您一出去,气息一露,好家伙!秦广王第一个扑上来!他可是憋着劲要把您当大礼包献给天庭呢!打不打得过他还两说,就算您老神威盖世,把他揍趴下了…动静闹大了,天庭是瞎子聋子?派下来一个两个星君您扛得住?派下来十个八个呢?再来几个斩情绝性的仙丹局老怪物呢?别忘了还有西天那群秃驴在边上虎视眈眈,巴不得您和天庭斗个两败俱伤,他们好念着经就把您超度进他们的‘信仰牢笼’里当标本!”

  我喘了口气,声音带上一种“您自己琢磨琢磨”的循循善诱:“老前辈,您活了这么久,比我懂。这世道,早就不是单枪匹马能横行的年代了!现在讲的是势力,是算计,是…苟住!猥琐发育!您就这么冒冒失失杀出去,那不是勇,那是送!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彻底,魂飞魄散得不够快吗?”

  冰棺空间里一片寂静。共工那冰冷的意志剧烈地翻涌着,显然我的话像冰锥一样扎进了他最深的隐忧——他现在的虚弱,以及天庭西天的强大。他沉默的时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长。

  “那…依你这蝼蚁之见?”终于,他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有不甘,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残酷现实击中的…动摇和茫然。那“蝼蚁”的称呼,听起来也少了几分杀意,多了点色厉内荏的味道。

  成了!火候到了!

  我精神一振,声音立刻变得无比诚恳,甚至带上了一点煽动性的激昂,但骨子里那股子“忽悠你上道”的贱劲儿藏得更深了:

  “依我看?老前辈,咱们得换个思路!您要的,不就是干翻天庭西天,报那血海深仇,让他们也尝尝身死道消、万劫不复的滋味吗?对不对?”

  “哼!”共工冷哼一声,算是默认。

  “这就对了!”我一拍大腿(虽然被锁着只能意念拍),语气斩钉截铁,“咱们目标一致!敌人一致!您缺的是什么?是一个能承载您力量、在外面搅风搅雨、吸引火力、积蓄力量的载体!一个能在天庭西天眼皮子底下‘猥琐发育’的壳子!”

  我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舍我其谁”的悲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夸:“而我!李安如!掀天者!酆都新帝!就是您目前能找到的,最合适的壳子!”

  “我有帝气本源,能号令地府,有根基!我有人皇气,扎根凡间,有潜力!我还有您那块血晶打底,跟您力量同源,承载您的神元阻力最小!最重要的是,我够疯!够胆!够不要命!天庭西天,我早就跟他们不死不休了!”

  “您把力量给我,不是被我吞了,是投资!是寄存!”我声音拔高,充满了蛊惑,“您就在我这壳子里好好温养,看着!看着我如何用您的力量,去撕天庭的仙丹局!去砸西天的雷音寺!去把秦广王那叛徒的骨头一根根拆下来喂狗!把您当年受的屈辱,千倍万倍地还回去!”

  “等咱们掀翻了这天,踏平了那西天,您神元也养得差不多了,到时候,您是拿回力量重登神位,还是逍遥天地间,不都随您心意?”我语气放缓,带着一种“您老就安心享福”的贱兮兮的体贴,“总比您现在出去,被群殴致死,魂飞魄散,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强吧?那多憋屈?您甘心吗?”

  “投资…寄存…壳子…”共工的声音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词,冰冷意志中的暴戾和贪婪被一种巨大的、荒诞的、却又带着一丝…莫名合理性的思考所取代。他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不再是愤怒的酝酿,而是真正的、深沉的权衡。我能感觉到,背后那冰冷的躯体上,那股锁定我的、择人而噬的恶意,正在一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审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奇货可居的工具?或者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赌注?

  冰棺的黑暗,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那勒着我的银色锁链,力道也悄然松了几分。

  “小子…”良久,共工那古老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了讥讽,没有了狂怒,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如同深渊回响般的漠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认命。“你那张嘴…真是比共工之怒掀起的滔天洪水…还能颠倒黑白。”

  成了!这老怪物,心动了!

  我心中狂喜,但脸上还得绷住,声音更是充满了“我都是为您好”的真诚:“老前辈过奖!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实诚!讲道理!”

  “哼!”共工冷哼一声,但这次,冷意淡了许多。“让本神…考虑考虑。”

  虽然没立刻答应,但“考虑考虑”这四个字,在这绝境冰棺里,无异于天籁之音!至少,暂时不用被当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