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4章 所为何事-《心理咨询室》

  我端坐在转轮王那间弥漫着陈年檀香的书房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镇魂”剑柄。窗外酆都特有的昏沉光线透过雕花窗棂,在他那张总是带着三分笑意的脸上投下晦暗不明的阴影。

  “那我们第一步该做什么?”

  “第一步?”转轮王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棋手落子前的笃定,“自然是先把神君你,推到风口浪尖,再悄无声息地把你藏进风暴眼里。”他啜了口茶,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愿闻其详。”我身体微微前倾,做出专注的姿态。与这位深藏不露的第十殿阎王打交道,每一句话都得掂量着听。

  “明日,或者后日早朝。”转轮王放下茶盏,杯底与紫檀桌面发出一声轻叩,“我会联合几位‘同情’军方处境的文官同僚,共同提议。理由嘛,无非是神君荡平东境、肃清葬魂谷叛党内奸,功勋卓着,理当擢升,参与更核心的军机议事,甚至…嗯,挂个‘轮值辅判’的虚衔也无妨。”

  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秦广兄他们,要么碍于你如日中天的民望军心不敢明着反对,要么就以为这不过是安抚武夫的虚名,乐得做个顺水人情。你的位置,会更高,说的话,会更‘重’。”

  我点点头。更高的位置意味着更大的关注,但也意味着更广阔的操作空间和发声渠道。这是双刃剑,但值得一试。“然后呢?让我离开酆都城?”

  “正是。”转轮王赞许地颔首,“位置给你抬上去了,紧接着,东境就会‘恰好’传来急报——某个之前被神君你打残的叛军余孽,不知死活地又冒了头,攻陷了某个不太重要的堡垒,声势闹得挺大。当然,这一切都会做得天衣无缝,连你留在东境的铁战将军,也会收到一份措辞严厉、要求他立刻平叛的‘假’军令,配合演戏。”

  他顿了顿,看着我:“届时,我会在朝堂上力陈东境乃神君一手平定,非神君亲往,恐难迅速扑灭此燎原星火,以免损及神君威名和朝廷颜面。你,就顺理成章地领命出征。”

  “而实际上?”我追问。

  “实际上,”转轮王嘴角勾起一个老谋深算的弧度,“你的帅旗会大张旗鼓地出城向东,但你本人,连同你最精锐的核心卫队,在离开酆都视线后,立刻秘密折返,隐匿于…嗯,比如葬魂谷深处,我有一处绝对隐秘的别院。那里煞气未散,正好掩盖生人气息和能量波动。”

  “至于你带出城的‘镇渊军’主力…”他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他们会继续向东,做出驰援的姿态,抵达预定地点后,会由你的心腹将领王纶以‘整训新卒、加固防务’为由驻扎下来。而真正的任务,是接收和整编我后续秘密调拨给你的东西。”

  “军队?”我心头一跳。

  “不错!”转轮王眼中锐光一闪,“我会以‘支援东境平叛’、‘补充镇渊军战损’、‘轮调戍卫’等名义,从酆都戍卫军、各殿阎罗私兵、甚至…地藏菩萨座下那些名义上归酆都调遣的护法僧兵里,分批抽调精锐。人数不会一次性太多,以免引人注目,但积少成多。这些兵源,会通过不同渠道,秘密输送到葬魂谷你藏身之处,以及…王纶的‘整训’营地。”

  他的计划开始在我脑中清晰勾勒:“所以,明面上,我的‘镇渊军’主力在东境整训,接收补充兵员,合情合理。暗地里,最精锐的新血和部分核心骨干,由我在葬魂谷亲自操练?”

  “正是此意!”转轮王抚掌,“用你百战百胜的‘镇渊军’老兵为骨架,以最严苛的战场标准,去捶打这些抽调来的‘新兵’。他们本身素质不差,缺的是真正的铁血战意和对你这位‘神君’的绝对忠诚。时间不用太长,一两个月足矣。有葬魂谷天然的险恶环境和煞气遮掩,加上我的手段,足以瞒天过海。”

  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在此期间,我会在朝堂上,在酆都的市井里,开始‘点火’。目标,是那些盘踞在油水最丰厚的位置上、根系最深、也最肆无忌惮的蠹虫。比如…掌管冥河漕运的那几家,垄断忘川引渡魂资的豪商,还有…轮回司里那几个手脚极其不干净、连生死簿都敢动手脚的判官。他们的烂事,我手里有的是,平时不动,是投鼠忌器,牵涉太广。但现在…”

  转轮王眼中闪过一丝冷酷:“我会选一个最恰当的时机,把这些烂疮脓包,一件件、一桩桩,在朝堂上、在孽镜台前,用无可辩驳的证据掀开!动静要足够大,牵扯要足够广!那些被触及根本利益的蛀虫们,平日里享受惯了特权,一旦感觉到灭顶之灾,会做什么?”

  “狗急跳墙。”我冷冷接口,指尖划过“镇魂”剑冰凉的剑鞘,“他们必然会铤而走险,或煽动旧部,或勾结残余叛军,甚至…直接发动叛乱,以求自保或搅乱局势。”

  “没错!”转轮王重重一拍桌子,茶盏轻跳,“而那个时候,就是神君你登场力挽狂澜的时刻!你‘恰好’平定了东境的小骚乱,你的‘镇渊军’主力就在酆都附近‘整训’,反应神速!你这位战无不胜的‘荡寇神威’神君,将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场由内部腐烂引发的叛乱,连同那些盘踞地府千百年的毒瘤,一举荡平!快!准!狠!不给任何势力插手或缓冲的机会!”

  书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檀香无声地缭绕。这个计划环环相扣,大胆而缜密,利用了我的军功威名、转轮王的情报与朝堂影响力、以及地府内部早已积重难返的矛盾。一旦成功,不仅能重创腐朽的官僚体系,更能将我的威望和实权推上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

  我沉吟着,目光锐利地看向转轮王:“计划堪称精妙。只是…阎君,您将如此多的兵权秘密交予我,又让我在酆都近畿操练新军,就不怕我赵铁柱…拥兵自重,尾大不掉?甚至…反客为主?” 我的话带着试探,也带着一丝冰冷的锋芒。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转轮王所图,必然更大。

  转轮王闻言,非但没有不悦,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在静谧的书房里显得有些突兀。他笑罢,眼神却异常明亮地直视着我,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洞穿人心的力量:

  “神君啊神君,我薛礼掌管轮回十殿,阅尽亿万生魂,这双眼睛,或许打架不如你,但看人…自信还从未走眼过。”他收敛了笑容,语气变得深沉而认真,“你不是那种贪恋区区地府权柄的池中之物。你的眼睛,盯着的是更高、更远、也更危险的地方…,对吗?你的心,区区酆都的权柄,对你而言,不过是踏脚石,是工具罢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酆都永恒不变的昏沉天色:“我要的,是重塑这地府的秩序,涤荡污秽,让轮回重归其道。你要的,是积蓄力量,具体是为什么,我不知道。但我们的目标,在某个阶段,是重合的。你有掀翻棋盘的魄力和能力,而我…能帮你在这棋盘上,找到最有力的支点。至于拥兵自重?”他回过头,脸上又挂起那副莫测高深的笑意,“若真到了那一天,你我道不同,那也不过是各凭手段罢了。但我相信,在那之前,我们是彼此最好的盟友。我看重的,正是你这颗不甘屈于人下、敢把天捅个窟窿的‘野心’!”

  野心…

  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心湖,荡开层层涟漪。他说得对,酆都的权柄,只是工具。我要的,是掀翻那高高在上的神佛棋盘!

  我站起身,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不再是之前那种谨慎的、试探的笑,而是带着一种棋逢对手、目标明确的锐气:“阎君好眼力,好气魄!”

  离开转轮王府邸,酆都那带着淡淡硫磺和腐朽气息的风吹在脸上,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胸中的火焰在冷静地燃烧。

  “玄阴。”我低声唤道。

  一个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街角的阴影中浮现,正是被我以“二郎神使”身份掌控的酆都巡狩特使。

  “主上。”

  “盯紧转轮王府,任何与他接触的可疑人员,尤其是地藏那边和秦广王那边的,事无巨细,报我。”我冷声吩咐,“另外,让厉魄来见我,立刻。有‘新兵’要到了,他的‘人脉网’,该动一动了。”

  “遵命。”玄阴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再次融入阴影。

  我没有立刻回府,而是沿着酆都那仿佛亘古不变的昏暗街道缓步而行。脑中飞速运转,将转轮王的计划拆解、分析、融入我自己的布局。

  第一步,抬位置。 这步棋,看似将我推到明处,实则是为我后续的“离开”和秘密行动铺路。更高的位置,意味着我后续的“平叛”行动更具权威性,也更能震慑那些即将被引爆的蠹虫。转轮王在文官中埋下的暗子…看来他在十殿阎罗中看似低调,暗地里的触角却伸得比我想象的更深。

  第二步,假离京。 帅旗东出,本尊潜藏葬魂谷。这步的关键在于“瞒天过海”。玄阴的监视网络需要加强对酆都城内外所有可能窥探葬魂谷动向的势力监控。还有…那处“别院”。转轮王如此笃定其隐秘,想必有其特殊禁制或地利。需提前让心腹带一队精干老卒,以“勘查葬魂谷战后煞气残留,以防死灰复燃”的名义先行一步,既合情合理,又能暗中接手、布防,确保我抵达时的绝对安全与隐秘。

  第三步,练新军。 这是计划的核心,也是我最看重的“收获”!转轮王承诺的兵源…酆都戍卫军、各殿私兵、甚至地藏的护法僧兵!他如何能不动声色地调动这些力量而不引起秦广王或地藏的警觉?这背后,必然有一张庞大而隐秘的权力网络在运作。厉魄的作用至关重要。他在酆都军中盘根错节的老关系,是甄别、筛选、甚至暗中引导这些“抽调”兵源的关键。要让他明白,这批新军,将是我未来在酆都真正的“底牌”之一,务必倾力打造,以镇渊军百战余生的老兵为骨,尽快熔炼成铁!

  第四步,点火引爆。 转轮王手中的“烂事”…冥河漕运、忘川引渡魂资、轮回司判官!这些都是油水最丰厚、势力盘踞最深的地方。他选择这些目标,既是精准打击腐朽核心,也是在试探各方底线,尤其是地藏王的态度——轮回司可是直接关联六道轮回的敏感地带。一旦引爆,引发的反弹必然是惊天动地的叛乱。这正是我需要的!一场由内部腐朽引发的、足以让整个酆都官僚体系伤筋动骨的“大乱”!而我,将以雷霆万钧之势,将这场叛乱连同其背后的腐朽根系,彻底碾碎!届时,我的威望、军权、在酆都核心圈的话语权,将达到一个全新的高度。更重要的是,这场清洗留下的巨大权力真空…将由谁填补?转轮王自然想安插他的人,而我,也要借厉魄的网络和镇渊军的威慑,将自己的人牢牢楔进去!

  至于转轮王最后那句“各凭手段”…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看透了我对区区酆都权柄的“不满足”,却未必能看透我真正要掀翻的是什么。这正合我意。在他眼中,我或许是个有野心、有手段、能帮他涤荡污秽的强力盟友。那就让他暂时这么认为好了。这份“误解”,本身就是最好的掩护。

  回到那奢华却如同黄金囚笼般的“敕造荡魔神君府”,厉魄已经肃立在书房外等候。这位被迫效忠、如今已逐渐归心的酆都老将,身姿依旧挺拔如枪,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沉凝与敬畏。

  “大帅!”见我回来,他立刻躬身抱拳。

  “进来说。”我推门而入,屏退左右。

  书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我走到沙盘前,看着标注着酆都及周边地形的微缩光影,开门见山:“厉将军,很快会有一批‘新血’补充进来。来源…会比较杂。戍卫军、各殿阎罗的私兵、甚至可能有菩萨座下的护法僧兵。”

  厉魄眼中精光一闪,显然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分量和难度:“大帅的意思是…要末将动用旧部关系,暗中甄别、引导、甚至…收拢?”

  “不错。”我手指点向葬魂谷方向,“其中一部分真正的精锐,会秘密集中到一个地方,由本帅亲自操练。另一部分,会混杂在王纶那边公开接收的‘补充兵’里。你的任务有两点:第一,确保这些兵源能顺利、不引人注目地流向该去的地方。你在各军中的老关系,该动用了。第二,替本帅暗中物色和拉拢其中真正可用、有潜力、且对现状不满的人才。这批新军,将是未来镇渊军真正的脊梁,也是我们在酆都立足更稳的根基!务必用心!”

  厉魄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激动与凝重之色。他明白,这不仅是任务,更是莫大的信任和权柄。“末将明白!定不负大帅所托!末将在戍卫军、轮转司戍卫营、甚至平等王府卫队里,都有过命的袍泽兄弟,此事…可操作!”

  “很好。”我点点头,“此事绝密,除你我及玄阴特使知晓大体方向,具体操作,只对你选定的核心心腹言明。去吧,立刻着手准备。”

  “末将领命!”厉魄抱拳,眼中燃起久违的斗志,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我踱步到窗边,望着府邸高墙外酆都那阴沉压抑的天空。

  转轮王薛礼的计划,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无声地啮合转动。

  朝堂之上,波澜顿起。几位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甚至偶尔还会附和秦广王几句的文官,此刻却像约好了一般,联名上奏。奏章写得花团锦簇,将“荡寇神威神君”赵铁柱的功勋——从荡平东境叛军,到肃清葬魂谷内奸、掀起反腐风暴——罗列得详尽无比。结论掷地有声:如此柱石之臣,功高盖世,理应参与更核心的军机议事,擢升爵位,加授实权,方能彰显朝廷恩威,激励将士用命!

  秦广王端立首位,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出列奏请的文官,又缓缓落在站在武将前列、一身蟒袍的我身上。我能感觉到那目光中的审视、忌惮,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最终,他微微颔首,声音平稳无波:“诸位所言,确有道理。神君功勋卓着,朝廷自当厚待。帝君已准,着加封赵铁柱为‘翊圣显佑真君’,增食邑三千户,赐入‘九幽军机阁’行走,参赞军机要务!”

  “九幽军机阁行走”!这个位置看似清贵,没有具体执掌,却能接触到酆都最核心的军事部署和情报!朝堂上响起一片低低的议论声,有羡慕,有嫉妒,更多的则是文官集团隐隐的不安。

  秦广王此举,既是顺水推舟安抚军方和我这头“凶兽”,也未尝没有把我架在火上烤、置于各方更严密监视下的意思。我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出列抱拳,声音洪亮:“臣赵铁柱,谢大帝恩典!谢阎君提携!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目光扫过转轮王薛礼,他正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位置刚抬上去没两天,一道加急军报便如约而至——东境“黑岩堡”附近,突然出现大批叛军旗号,攻势猛烈,疑似有死灰复燃、燎原之势!

  朝堂哗然。秦广王眉头紧锁,看向我:“真君,东境乃你一手平定,叛军余孽复起,恐非寻常将领可制。不知……”

  我立刻出列,单膝跪地,蟒袍下摆铺开,声音带着武将特有的铿锵与不容置疑的自信:“下官请命!叛贼余烬,竟敢复燃,实乃藐视天威!下官愿即刻率镇渊军主力,再赴东境,犁庭扫穴,定将此獠连根拔起,永绝后患!若不能胜,提头来见!”

  我的“主动请缨”和斩钉截铁的保证,堵住了所有可能的质疑。秦广王深深看了我一眼,最终点头:“准奏!望真君速战速决,扬我地府威名!”

  帅旗猎猎,甲胄铿锵。我率领着“镇渊军”主力,浩浩荡荡地开出酆都巍峨的城门。无数阴魂百姓夹道相送,高呼“神君威武”。我骑在狰狞的鬼兽坐骑上,向人群挥手致意,目光却越过喧嚣,与城楼上某个不起眼角落投来的视线——转轮王薛礼的视线——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大军东行百里,夜幕降临,鬼雾弥漫。在一处名为“断魂峡”的险要之地,队伍悄然分兵。心腹张散率领一队绝对忠诚、且身形与我相近的亲卫,穿上我的帅盔蟒袍,打着我的帅旗,继续大张旗鼓地向东进发,目标直指“黑岩堡”。而我本人,连同厉魄以及数百名最核心、最悍勇的老卒,则无声无息地脱离大队,借着浓雾和峡谷阴影的掩护,折返向西,目的地——葬魂谷深处!

  转轮王所说的“别院”,与其说是一处院落,不如说是一座依托天然煞气溶洞、被强大禁制层层包裹的隐秘堡垒。这里煞气浓郁得几乎凝成实质,阴风呼啸如鬼哭,寻常鬼卒靠近都会魂体不稳。但对我和我手下这些百战余生的镇渊老卒而言,却是绝佳的练兵场和天然屏障。

  我抵达时,张散早已带人接手了此地防御,布下了严密的岗哨和预警法阵。几乎在同一时间,转轮王承诺的“新血”,开始如同涓涓细流般,通过各种隐秘渠道汇聚而来。

  酆都戍卫军的精锐悍卒、各殿阎罗府邸中那些不受重视却实力不俗的私兵家将、甚至还有十几名气息沉凝、带着淡淡檀香却眼神桀骜的护法僧兵……他们被分批、分时段秘密送入葬魂谷。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迷茫、不安,以及对未来的揣测。

  “大帅,第一批人已到齐。共计三千七百五十三名。”厉魄将一份名册恭敬地呈上,脸色凝重,“按照您的吩咐,末将已动用所有旧部关系,对这些人进行了初步的暗中甄别。其中……有三十七人,背景可疑,言行闪烁,与其他势力勾连的痕迹颇重。”

  我接过名册,目光冰冷地扫过那三十七个被朱砂红笔圈出的名字。“名单上的人,全部‘失踪’。做得干净点,就说是训练意外,被葬魂谷的煞气反噬,魂飞魄散了。尸体都不用留。” 我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慈不掌兵,尤其是在这酆都的漩涡中心,任何一点隐患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清除异己,是打造铁板一块的新军必须付出的血腥代价。

  “是!”厉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领命而去。很快,葬魂谷深处传来几声极轻微的闷哼和能量湮灭的波动,随即被呼啸的煞风彻底掩盖。

  剩下的新兵,看着那几十个“同伴”在所谓的“煞气试炼”中“意外”魂飞魄散,眼神中的迷茫和不安迅速被恐惧和敬畏取代。他们明白了,这里不是混日子的地方,这位“荡寇神威神君”,是真会杀人的!而且杀得毫不犹豫!

  我站在一块巨大的煞气黑岩上,声音灌注了人皇气与神仙境的威压,如同闷雷滚过整个山谷,压过了鬼哭般的风声,“你们,曾是戍卫军!是王府亲兵!甚至是菩萨座下的僧兵!但到了这里,你们只有一个名字——镇渊军!”

  我目光如电,扫视着下方黑压压、噤若寒蝉的队伍。

  “本帅带你们来这里,不是让你们享受的!是让你们脱胎换骨的!是让你们成为真正的精锐,成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利刃!这里的煞气,就是你们的磨刀石!这里的艰苦,就是你们的淬火炉!你们要做的,就是忘记过去,把自己当成一张白纸,重新开始!用你们的血、汗、还有对胜利的渴望,在这葬魂谷里,给老子练出一副铁打的骨头,练出一颗无畏的军魂!”

  “告诉我,你们怕不怕死?!”我厉声喝问。

  短暂的沉寂后,被恐惧和我的威势激起的血性开始涌动,稀稀拉拉的声音响起:“不…不怕!”

  “没吃饭吗?!”我怒吼,声浪震得溶洞顶端的煞气结晶簌簌掉落,“镇渊军!”

  “在!!”这一次,吼声整齐了许多,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再问一次,怕不怕死?!”

  “不怕!!”三千余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狂流,冲散了浓郁的煞气,在葬魂谷中久久回荡。

  “很好!”我满意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近乎残酷的笑意,“记住你们今天的回答!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镇渊军的新血!训练,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葬魂谷变成了真正的人间地狱(或者说鬼间炼狱)。在张散和厉魄的亲自督导下,镇渊军的老兵们化身最严苛的教官,用战场上学来的最残酷、最有效的方法锤炼着这些新兵。煞气淬体、负重奔袭、生死搏杀、战阵磨合……每一天都有人累得魂体虚淡,每一天都有人被煞气侵蚀得痛苦哀嚎,但再也没有人敢质疑,再也没有人敢懈怠。因为懈怠的代价,可能就是被无处不在的煞气吞噬,或者被“意外”清除。

  我亲自坐镇,不时下场指点,甚至模拟出强大的灵魂威压和战场幻境,让他们提前体验最残酷的厮杀。人皇气被我小心地融入训练,潜移默化地增强着他们的体魄和意志,也在无形中加深着他们对“神君”力量的敬畏与依赖。

  新军在血与火、煞气与死亡的磨砺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蜕变着。松散的气息逐渐变得凝练统一,眼神中的恐惧被坚韧和一丝丝铁血杀意取代。他们开始真正像一个整体,一个以“赵铁柱”为核心、以“镇渊”为名的战争机器,在快速成型。

  训练如火如荼,我对酆都的监控也从未放松。与玄阴的联系通过特殊魂印进行,隐秘而及时。

  “主上,转轮王府一切如常。府内人员进出规律,多为文吏传递公文。”玄阴的声音直接在我识海中响起,“然,有三日例外。”

  “说。”我一边看着谷中杀气腾腾的军阵演练,一边在识海中回应。

  “其一,七日前深夜,平等王车驾悄然入府,停留约一个时辰。其二,三日前,泰山王以‘品鉴新得阴玉’为名拜访,于密室相谈甚久。其三,就在昨日,秦广王…也去了。”

  “秦广王?”我眼神一凝。平等王和泰山王与转轮王私下会面,虽然隐秘,但结合转轮王的计划,倒也在情理之中,他们很可能就是转轮王在十殿阎罗中的盟友。但秦广王…这位十殿阎罗之首,他去找转轮王做什么?是察觉了什么?还是…他也被拉入了这个“改革同盟”?

  “秦广王态度如何?”我问。

  “秦广王神色如常,在府中停留时间最短,不足半个时辰。离开时,转轮王亲自送至府门,两人…似乎交谈不甚欢畅,秦广王离去时脸色微沉。”玄阴汇报道。

  不甚欢畅?脸色微沉?我心中念头急转。看来秦广王并非转轮王阵营。那他此去,是警告?是试探?还是想分一杯羹?

  平等王、泰山王、转轮王……这三殿阎罗显然已达成某种同盟。那么剩下的楚江王、宋帝王、仵官王、都市王、卞城王、阎罗王,他们又是哪一派的?是依附秦广王的保守派?是保持中立?还是各有心思?酆都十殿的水,比我想象的还要深。

  “继续监视。尤其是秦广王和平等王、泰山王那边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报我。”我沉声吩咐。

  “遵命!”玄阴的意念沉寂下去。

  我站在煞气弥漫的高崖上,俯瞰着下方如同沸腾熔炉般的训练场。新军呼喝的号子声、兵刃碰撞的金铁交鸣声、还有煞气被搅动的呜咽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血脉贲张的铁血交响。

  平等王、泰山王……秦广王……还有那些尚未露面的阎罗们……

  “加紧练!”我对着山谷下方,灌注着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