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7章 铡文易字-《巴图虎》

  897 章:铡文易字(和议破裂的象征调整)(至元四十三年?扬州虎豹阁前)

  虎豹阁前的虎头铡已立了三月,铡背 “宋蒙和议” 四字被雨水浸得发乌。萧虎站在铡前,指尖划过 “和议” 二字,铜锈沾在指腹上,像干涸的血痕。“和议僵了四十日,” 他对周显道,“临安只肯称臣,不肯割地,这字留着,倒像咱们求着他们议和。”

  周显望着江面上掠过的巡哨船(吞江军的虎头船),低声道:“磨去易字,等于昭告天下和议破裂,汗廷那边……” 萧虎打断他:“忽必烈要的是江南,不是一纸空文。改了字,才好让他信‘非我不进,是宋不降’。” 他瞥了眼虎豹阁侧院(汗廷监军的住处),“监军的密信该送回去了,让他看看,咱们不是在淮南站着看戏。”

  当晚,萧虎在密议室召见孟珙:“铡上的字,该换了。” 孟珙一怔,随即俯身:“臣明白,这是要给南人提个醒。” 萧虎没明说,却递给他一块新刻的铜片 —— 上面是 “天命所归” 四字,笔画比 “和议” 更锋利。

  次日清晨,两名工匠被带到虎头铡前,手里捧着錾子和铁锤。扬州城的晨雾还没散,虎卫营的士兵环立四周,刀鞘在雾中泛着冷光。“只许磨去旧字,” 周显站在一旁监工,声音压得很低,“新字要刻得深,刻得正,不许有半点歪斜。”

  老工匠李三麻子握着錾子的手在抖。他原是南宋军器监的匠人,降后被编入工匠营,此刻看着 “宋蒙和议” 四个字被一錾子一錾子凿掉,铜屑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像在掉眼泪。“师父,手稳点。” 年轻工匠小王提醒他,却被李三麻子瞪了一眼:“我在军器监刻过‘保宋’弩机,这点活算什么?” 话虽硬气,錾子却在 “和” 字的最后一笔上滑了一下,留下一道歪痕。

  周显立刻让人取来细砂纸:“磨平重刻。” 李三麻子不敢再逞强,蘸着水慢慢磨,铜面被磨出镜面,映出他满是皱纹的脸。他忽然明白,这不是在改字,是在改人心 —— 连他这老宋匠,都在亲手凿掉 “和议” 的念想。

  新字刻好的第三日,孟珙的亲信潜入真州,找到了原南宋真州通判刘焕。“孟将军让我给大人带句话,” 亲信掀开茶碗,碗底压着半块虎头铡的铜屑(新刻时掉落的),“铡上的字换了,‘和议’成了‘天命’,再犹豫,就没退路了。”

  刘焕看着铜屑上的新字痕迹,手心冒出冷汗。他与孟珙是旧识,上月还在密信里说 “愿等和议”,此刻却被这铜屑烫得心慌。“扬州那边……” 他嗫嚅道,“真要开打?” 亲信冷笑:“萧将军的‘巨虎舰’已在扬州船坞下水,吞江军的水底雷能炸穿楼船 —— 大人觉得,真州的土城挡得住?”

  当晚,刘焕让人给孟珙送了回信,附了真州的防务图。信末写着 “愿献城,求保阖家”。孟珙收到信,立刻让人送进虎豹阁,对萧虎道:“第一个,后面会越来越多。” 萧虎看着图上被圈出的粮仓位置,在旁批注:“留刘焕一命,让他去劝降通州。”

  滁州降官李嵩听说铡文更改,特意借故到扬州办事,绕到虎豹阁前看新字。“天命所归” 四个字刻得入木三分,每个笔画的末端都刻成了箭头形状,对着南方。他想起自己藏在床底的南宋官印(没敢上交),忽然觉得那印像块烙铁。

  刚回到滁州,就收到孟珙的信:“速劝盱眙知县归降,可记首功。” 李嵩犹豫了三日,最终带着亲信过江,找到盱眙知县(他的表兄)。“表弟这是……” 知县见他带着蒙古文书,脸色骤变。李嵩指着窗外的稻田:“你看今年的秋粮,北人免了税,百姓都在囤粮 —— 谁还管朝廷在哪?” 他没说的是,孟珙已查清知县在临安的家眷住址,“保平安” 三个字,比什么都管用。

  也有硬骨头。和州通判王彦闻听铡文更改,在府衙大堂挂起 “宁死不降” 的牌匾,还杀了孟珙派来的信使。可没过五日,他的副手就带着城防图献了城 —— 王彦夜里查粮仓时,被 “自己人” 捆了送给蒙古兵。

  理宗收到盱眙降报时,正在看史宅之的贬谪诏书(尚未发出)。“废物!都是废物!” 他把奏疏扔在地上,青瓷笔洗被扫到案下,摔得粉碎。沈炎慌忙跪下:“陛下息怒,此必是北人诡计,诱我朝自乱阵脚。”

  可更多的急报接踵而至:真州、通州、泰州接连献降,降书里都提了 “虎头铡改字” 之事。“他们连铡刀上的字都改了,” 理宗瘫坐在龙椅上,声音发颤,“这是…… 这是打定主意要灭宋了。” 他忽然想起赵葵的奏疏 “请增造楼船”,当时嫌耗费太大没批,此刻却抓过御笔,在空白处写 “准!速办!”,墨汁溅到了龙袍上。

  当晚,理宗派内侍持金牌去镇江,给赵葵传口谕:“不惜一切代价守住长江,哪怕烧了船,也不能让北人过江!” 内侍出发时,看见宫墙上的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像要熄灭的烛火。

  赵葵在镇江水师营接到口谕时,正对着 “巨虎舰” 的图纸发愁。图纸是细作从扬州船坞偷来的,舰体长十二丈,可载三百士兵,甲板上的虎蹲炮比南宋的楼船炮射程远两里。“不惜一切代价?” 他把口谕扔给王坚,“粮呢?炮呢?上个月申请的五十门火炮,工部只送来十门,还是坏的。”

  王坚指着江面上的巡逻队:“士兵们三日没吃饱饭了,有个队正带着五个人逃了,说是去江北投北人 —— 那边有粮。” 赵葵闭上眼,想起年轻时在襄阳抗蒙,那时虽苦,却有百姓送粮;可现在,江北的百姓看着虎头铡改字,像看着新朝换代的告示,谁还肯送粮给 “要被天命所归” 的朝廷?

  他让人把仅存的十门火炮搬到江边,对着江北的方向试射。炮弹落在浅滩上,炸起的水花很小。赵葵望着弹着点,忽然苦笑:“这炮,连自己的影子都打不碎。”

  扬州城的集市上,萧虎让人搭了高台,召集百姓 “听宣”。周显站在台上,指着虎头铡大声道:“不是我朝不愿和,是南朝不肯降!铡上的字改了,天命改不了 —— 归顺的,有粮有田;顽抗的,这铡刀不认人!”

  台下的刘老汉(已在扬州安家)扯着孙子的手:“听见没?别想着回刘家村了,这边有饭吃。” 有个从临安逃难来的书生想反驳,刚张嘴就被周围的人瞪了回去 —— 百姓们不在乎 “天命”,只在乎下个月能不能吃上新米。

  宣示结束后,萧虎让人把 “巨虎舰” 的模型抬到街上展示,模型上的 “吞江” 二字涂着金漆。孩子们围着模型跑,嘴里喊着 “大老虎船”,没人再提南宋的楼船。孟珙在旁看着,忽然对萧虎道:“民心这东西,比铡刀还厉害。”

  汗廷监军脱脱帖木儿站在虎豹阁侧院,远远看着虎头铡上的新字,让随从记下:“萧虎改铡文,称‘天命所归’,江南降者日增,其势已成。” 他没提萧虎不让他插手军务的事,只写了 “吞江军操练甚勤,粮草充足”。

  写完密信,他让人去扬州最大的酒楼买了坛好酒,送给萧虎。“将军运筹帷幄,” 脱脱帖木儿举杯,“属下敬将军一杯,祝早日攻克临安。” 萧虎与他碰杯,酒液溅出几滴在案上:“监军放心,秋汛过后,必有捷报。” 两人都在笑,眼里却各有盘算 —— 脱脱要的是 “攻克”,萧虎要的是 “时机”。

  密信送出前夜,脱脱偷偷去看了吞江军的演习。火箭齐发时,他看见江面上的火光映出萧虎的脸,那表情不像急于进兵,倒像在等什么。他在密信末尾加了句:“萧虎似有缓进之意,然威望日隆,不可不防。”

  江南的茶馆里,说书先生又改了话本。“那虎头铡啊,” 他拍着醒木,“原是要‘和议’的,可南朝皇帝不答应,老天爷怒了,就把字改成‘天命所归’—— 这意思就是,江南该换主人了!”

  有穿长衫的读书人骂 “妖言惑众”,却被茶客们怼回去:“北人免了税是真的,你家朝廷给你免了吗?” 流言像江水一样蔓延,连临安的小商贩都在偷偷打听 “投北人要带什么信物”。有个卖花姑娘把刚摘的栀子花编成虎形,说 “戴这个,过长江不被盘查”。

  史宅之在徽州听说这些,对着江水长叹。他知道,改的不是铡上的字,是百姓心里的秤 —— 当 “和议” 变成 “天命”,连最念旧的江南人,都开始掂量 “旧主” 和 “新主” 哪个更实在。

  秋汛的第一声雷响过,长江的水位涨了三尺。萧虎在扬州船坞看着 “巨虎舰” 下水,陈六指挥水兵升起新做的帆,帆上的白虎纹在雨中更显狰狞。“水底雷已备足百枚,” 陈六道,“只等将军下令。” 萧虎望着南岸的镇江,那里的灯火比往日稀疏了许多。

  临安的皇宫里,理宗一夜白头。他终于下旨 “全国募兵”,可应募的人寥寥无几 —— 百姓们说,与其去江边送死,不如在家种北人免了税的田。沈炎没办法,只好抓壮丁,把街头的乞丐、流民都强拉进兵营,连兵器都没来得及发,就往镇江送。

  虎头铡在雨中静静立着,“天命所归” 四个字被雨水冲刷得发亮。孟珙带着新收的降兵在铡前宣誓,声音被雷声掩盖。萧虎站在虎豹阁顶层,看着江面上的雨幕,忽然对周显道:“该收网了。” 网里的,不仅是南宋的城池,还有那些在 “和议” 与 “天命” 之间摇摆的人心。

  这场铡文之变,没有刀光剑影,却比一场大战更彻底地撕裂了南北 —— 当 “和议” 的念想被铜錾凿碎,剩下的,就只有 “顺天命” 或 “逆天命” 的选择。而历史,往往在这样的选择里,露出它冰冷的走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