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两全之法对私盐-《南北朝妖颜权臣高澄书》

  木韩晔神色凝重地接过包裹,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高长恭身上。

  看着小脸上紧抿着双唇,蹙皱着眉,眼中透着对母亲这番决绝话语的委屈与不解。

  “姐姐。”高长恭突然开口,声音轻极了:“能不能告诉我阿爷,四郎......很想他。”

  木韩晔心头一颤,这话像块烧红的炭,烫得她接也不是,放也不是。

  她无法将这话,传给那个她既恨又惧的人,拎着包裹,头也不回地掀帘离开了。

  秦姝望着晃动的帐帘,垂头看着长恭,心底五味杂陈,很多话她无法去对一个孩子解释。

  她缓缓蹲下身,轻声说道:

  “长恭,你还小,阿娘不知该......”

  “阿娘,我有脚,我也会长大。”小长恭打断她的话。

  “我是想阿爷,可我也不会让阿娘一个人。”

  秦姝再也抑制不住,将儿子紧紧搂入怀中,他越是懂事,她越是心疼,但她不悔。

  柔然使者抵达晋阳时,高澄示意身侧乳母将绮娜所生的女儿抱至秃突佳与汗拔姻姬面前。

  自己垂眸,一脸哀伤的凝着这个婴孩儿,也是他第一次仔细端详这个孩子。

  那婴孩儿眉目清秀,可他想起的却不是绮娜,反倒浮现出赵北秋立秦姝身侧时的浅笑。

  “吐豆发当年护送公主远嫁来此,彼时红妆千里,如今再见却是......”说着袖口拭下眼泪。

  “公主生前常望云思乡,澄深信,公主的芳魂也必是化作了天云,特为此孩子取名云柔,以云寄哀思,以柔表诚敬。

  也惟愿公主在天之灵得慰,更祈两国情谊长存。”

  木韩晔冷眼斜睨着高澄,心中暗恨,她待公主是何等残忍,如今人死了,还要借着她的孩子作戏。

  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汗拔姻姬接过婴孩,将婴儿举至额前,用柔然礼轻触她眉心:“上天带走了明珠,又还来露珠。”

  转而对高澄微微颔首:“高大将军且安心,草原的晨露,自当与魏室的明月同辉。”

  高澄闻言舒了一口气,无意瞥见木韩晔,眸光又迅速躲开,正礼迎着使队登车入城。

  阿那瓌因高澄的书信中对绮娜种种思乡之情阐述,不由因自己的逼婚而引出对绮娜种种内疚。

  无论对与错,两个权势既有了共同的血脉骨肉,派出使者时也特意嘱咐,尽礼周全。

  柔然人除了哀思,始终表现得平和,高澄的心虚也全然消散了。

  北方不必多虑,就该专心收复颍川,于是召了崔昂入并州,对颍川行长围之策的军用度支进行详细议定。

  “十万大军,兵卒民夫粮秣日耗三千五百石,战马日粟耗万石、草料万束,加上箭矢、甲胄等辎重修补供给,运输途中折损消耗,日费千金绝非虚言。”

  崔昂抬头看了高澄一眼,台阶上的人眼底已经隐隐不悦。

  “如此军资,对于国库来说两三个月无忧,若是半年精打细算下尚可周旋,只怕这围城之战若是一年以上,便是内虚于家了。”

  高澄站起身,走下台阶,淡淡道:“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就像当初流民扩户、沂海之地煮盐。我要的不是你告诉我有多难,而是告诉我,如何解决。”

  他信任的陈元康更精于军谋,此刻也给不出他要的办法。

  也问过百官上书呈言,多给出他一些开源之策。倒是有人把靶子落到了私盐之上。

  于是说道:

  “崔暹倒是上书奏请过,在海沂之地再次增设官盐,严查私贩私灶,倒是个充实国库的法子。”

  “我在想,是否该如当年扩户的做法,派出朝廷特使往沧、瀛、幽、青四州,将私盐田灶尽数收归官有?只是私盐涉利,想必内里的门道盘根错节,你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高澄看来崔昂精于算科,执法严明,若派往海沂整顿盐务,定能立竿见影。

  但转念想,他还是欠缺一些威望,且国家的度支交给崔昂自己一向放心,眼下战事吃紧,每日军资耗如流水,若将他外放,这国库的担子该交给谁?

  崔昂略一沉吟,沉声道:“自古以来私盐屡禁不止,大将军可知为何?”

  “你说说!”高澄缓步游移,崔昂在他身后,肃声回道:

  “盐米皆是民生必需,却大不相同。五谷杂粮,但凡有块薄田就能耕种。可这盐田除了这海滨之地,又何处能取?

  正所谓‘盐池天藏,资育群生’,只是多数时候盐池不是为豪强所霸占,便是被乡党所封圈。

  自魏以来,朝廷对盐务之策时松时紧。在过去也曾设立过专司监察盐务,什一之税,也算恩惠普及,远近公平。

  只是监察的过程中耗时费力不说,期间更难免私利贪腐,民间私盐始终难以禁绝。

  这便是其一,利之所在,众必趋之!

  自兴和起,先王与将军于四州境内靠海煮盐,仅仅沧州就设盐灶一千四百八十四,国库由此充盈。

  只是明明官府盐灶这般之多,为何私盐仍能泛滥于市?”

  高澄止步回望崔昂,只听他继续说道:

  “官力虽多,不及人广,官围一方,民可拓十方。纵然再增灶千座,又如何能尽供千万民食用?这便是第二个因由。

  若真去禁绝私灶,只怕官府煮盐未必供应得上民需。”

  高澄闻言,沉思颔首。

  “所以这私盐泛滥,不过是民需远远大于官府所产。下官以为,不如变通其法,只着重禁止民间盐市,由官府勘定盐区池田,但允许民间私灶制盐。

  只从中薄征灶税,所产之盐,官以平价收买,再以常价流通。

  如此一来,官盐有源,民间食盐无缺,盐贩得利也不会作乱犯上,私盐与灶税关联亦充实了国库。

  如此虽算不得万全之策,但也算得上两全之法!”

  高澄大笑:“在我看来,对于盐市来讲,这真就是万全之策了!倒完全可按你的办法去做。”

  “只是灶税薄行,想来也多不了几个税,收复颍川之地的军资,还得想办法!”

  从侯景反叛以来,过去一年来战事频繁,又失去了河南七州的赋税收入,尽管减了所有营构,还是吃了赤字。

  颍川攻城失利,他大概也知道了急取为难事。

  可也不想长围之下内虚于家,国库以往的积累还得留着应对日后代魏所需。

  如今他想钱想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