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朱雀门-《代宋之锋镝长歌》

  汴梁,朱雀门外。

  有几人徐徐行走在街衢上,为首者正是在前一步引路的种贞,落后一步的是刘然,至于其余落后四五步的几人,则是种家奴仆。

  此刻走在前头,一身利落劲装的种贞,一边看向街巷的府邸,一边低声对身侧的刘然低声道:“勉之,你瞧那家,门楣上悬的是‘张府’,是三司副使张大人的宅邸……在前面那另一处,门楼更高些的,则是‘李阁老’致仕后的别业……”

  种贞时不时朝四处瞥一眼,而后又把声音刻意压得很低,却很清晰地勾勒出朱雀门外,数条街巷隐含权力的结构。

  走在一旁的刘然,听着这些介绍,平静地扫过那些高耸的门楼与紧闭的朱门。

  这些府邸的规制,远非寻常官宦商贾可比,宋律之中,对于府邸的规制要求甚严,想要在建立府邸,需要与之匹配的官衔,倘若一般商贾违制建立,以谋反论罪。

  因此只需从住宅之中,就能看出一个家族的权势。

  所谓门当户对,门楣门楣就是如此。

  而现在的朱雀门,与方才经过的商贾聚集区相比的朱雀门,此地显得格外幽深静谧,完全无喧嚣之声。

  实际上只有在这里,才是东京城真正的朱雀门,也就是无数人梦寐的地方。

  而在刘然不断听着种贞的述说中,接连看着一座又一座高门时。

  走在前头的种贞,忽然话音一顿,随之脚步也停了下来。

  刘然见此,不由往前一看,只见就在前方不远处,约有数百步的距离外,一座府邸映入了二人的眼帘。

  那府邸的门楣不算很高,朱漆也已有些暗淡,显见并非新漆,然而日乌木的匾额上的两个大字,正是“何府”两个字。

  何府并无太多的花哨,门前只有两座小小的石狮,蹲踞在斑驳的石座上。

  在那门前两座石狮之间,有一条青砖铺就的台阶,直通整座府邸。

  刘然的目光在那“何府”二字上停留了片刻,心头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这便是师父何灌在汴梁的家了。

  而就在刘然尚未开口,身旁的种贞却已先一步侧过身来。

  她脸上带着恰到分寸的笑声:“勉之,何府已至,我这边恰还有些俗务缠身,便不陪你同入了。”

  她目光很是坦然,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更无半分欲借机攀附何府门楣的试探。

  不等刘然回应,种贞已向身后跟随的健仆微一颔首。

  仆人会意,立刻上前,将手中一直捧着的两个尺许见方的锦盒递到刘然面前。

  刘然低头一看,只见锦盒用料考究,绣着雅致的缠枝莲纹,虽未打开,但也能知道这想必不是什么便宜的东西。

  “些许薄礼,权作拜府之仪,也是恭贺勉之此番立下不世奇功的一点心意。”种贞的语气十分自然佛这,仿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礼节往来,“何相公与我远房叔父亦有旧谊,此礼亦算代他致意。如今你初到此地,两手空空总是不好。”

  刘然看了一眼礼盒,又看向种贞神色自若的样子,而后同样坦然伸手接过那两份沉甸甸的锦盒。

  礼盒一入手,他就感受这东西略有微沉,显然内装之物分量不会很轻。

  刘然微微颔首,语气真诚道:“那刘然就在此多谢种娘子了。”

  种贞轻笑一声,带着边地儿女的飒爽:“勉之不必客气。待你安顿妥当,或有闲暇,再来寻我叙话。告辞!”

  言罢,毫不拖沓,转身便带着随从,朝着来时另一个方向,只是步履变得很是轻快。

  随后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朱雀门外熙攘的人流与层叠的屋宇之间,极为干脆利落,仿佛从未同行。

  手捧礼盒,站在原地的刘然目送她的背影消失,过了一会儿才收回目光。

  而后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锦盒,又抬头望了望那略显陈旧的“何府”匾额,深深吸了一口气。

  刘然先是整理了一下身上靛青粗布常服,然后重新拿起礼盒,迈开脚步,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何府门外,有两道身影,正伸长了脖子,焦灼地朝街口两端不住张望。

  当先一人,正是老仆何福。

  他穿着半旧但浆洗得发白的葛布短衫,面容很是苍老,皱纹沟壑深深陷入脸庞,唯有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却闪过一丝精明,此时的他眯缝着向远处眺望,像是在寻找谁的踪影。

  “小六子!你眼好使些,可瞧见有生面孔的车马过来?尤其瞧着像西北风尘仆仆的?”何福头也不回地催促着身后的年轻仆人。

  小六子不过十六七岁,一张圆脸上稚气未脱,此刻踮着脚,眯着眼死命往朱雀门主街的方向看,这令他的脖子伸得老长,活像只被拎着脖子的鹅。

  福伯……没……没瞧见啊!”小六子略有些疑惑道;“你一直说,这几日老爷的弟子将会来何府,但这几日我一直看,看的眼都花了。来往车马是不少,可瞧着……瞧着都像是城里那些老爷们的,油光水滑的,不像从西北苦寒地来的……”

  随后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福伯,你那边咋样?会不会不今天,而是明天?”

  “就算不是今天,也得一直盯着!”何福继续张望着过往行人和车辆,“大公子和二公子吩咐了。这刘指挥使不单单是老爷的弟子,还是大宋功臣嘞,这样的大人物要是今日到了,我们却不知晓,怠慢了贵客,丢的不单单是大公子,二公子的面子,更是显得何府落了礼数,丢了老爷,还有朝廷的面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小六子被何福的一番话,吓得缩了缩脖子,不敢有丝毫懈怠,生怕自己做错了事,随即再度重新打起精神,瞪大眼睛继续张望。

  即使是汗水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他也只是用力擦了几下,不敢忽略府前面任何一个人影。

  何福训完小六子,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愁容更深。也不知道老爷这弟子秉性,脾气如何。

  虽然老爷在书信一再说他这弟子,性情极为温和,但这刘指挥使可只有二十呀,此番入京,能以这般年纪就携着泼天战功,声名赫赫,怕是不好说呀。

  若是因为他们这些下人的疏忽,让这位贵客觉得何府怠慢,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不周到,那都不是他这把老骨头能够扛得起的。

  “福伯!福伯!”就在何福叹气时,小六子突然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猛地扯了扯何福的衣角,“快看那边!朱雀门街口!那个举什么的像不像是个军汉!”

  何福心头猛地一跳,浑浊的老眼瞬间爆发出精光,他顺着小六子指的方向,用力眯起眼睛望去。

  果然!街口拐角处,一名穿着半旧的靛青粗布常服,虽看不太清相貌,但那裸露在外的肤色,在这朱雀门显得格外格格不入……

  何福望着那人,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这打扮!他顾不上太多,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小六子,伸出同样长长的脖子,死死盯着那越走越近的身影。

  那青年双手举着礼盒,不往别处走,正往自己方向而来。

  就是他!绝对错不了!

  何福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涌上了头顶!他猛地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和激动:“快!小六子!是刘指挥使!快!快进去禀报大公子二公子!那刘指挥到了!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