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8章 不为人知的俘虏生涯-《锦衣黑明》

  平原,官道,爬犁。

  加上大雪恰到好处的厚度。

  队伍行进起来很快,爬犁又快又稳。

  呼呼的北风中,原野一望无际的白雪,长达五里的队伍如同一条游龙向北。

  黄昏来到铁岭,城里驻军被清空,布木布泰并没有出凤辇。

  莽古济、张世泽、张之桐也没有。

  爬犁的轿子比马车厚多了,外面牛皮,中间羊皮,里面貂皮,至少六层厚,加上有炭盆,轻衣薄纱都行,出来才是遭罪。

  凤辇还有隔断,侍女伺候方便。

  骑军、护卫、看守、太监、宫女,就倒霉了,在爬犁周围点火,里三层外三层,地位分明,这么冷的天,个个原地跺脚取暖。

  陆天明和护卫自由一点,跑到驻军的石头屋里烤火取暖。

  今天是十月十六。

  到沈阳迟了,但离开沈阳早了。

  明天到哈达城,只能停留两天,还得想办法让布木布泰提前离开。

  一是等亲卫营到位,二是等范永斗和李素追上来。

  这个时间差不好控制了。

  陆天明琢磨了一夜,迷迷糊糊天亮了。

  第二天,照样一路无语,谁与谁也没有交流。

  刚刚午后,队伍已经出镇北关。

  大明在辽东修建长达三千里的边墙,但辽东边墙不是长城,如同堡垒一样,兵堡两侧延伸一段,借助地势为墙。

  地图上画出来,如同三千里虚线。

  镇北关早已失去军事意义,现在只是满虏的一个关卡。

  不对外防御,而是对内抓逃奴。

  驻军只有二百人,都在路边跪着,爬犁从城门洞快速通过。

  陆天明抬头看看头顶的箭楼,烂得只剩下断墙。

  非常明显,辽东防御的弱点在北方。

  一出镇北关,草原上的风突然变大,不停有碎雪从侧面袭来。

  陆天明扭头躲风,东边丘陵的景象让他窒息。

  一大堆无头尸体,个个赤条条的,如同修罗地狱。

  驻军冬天挖不动土,无法掩埋,大雪都没盖住。

  往下拽拽皮帽,闭眼赶路。

  很快听到整齐的恭敬声音,睁眼看到狭长的丘陵后,有连绵不绝的一片石头房,城边有长达五里的木头墙。

  哈达城在背风处,后队还在吹风,前队已进入木头关墙内。

  百姓个个裹着厚厚的羊皮,脏不拉几,牙齿又黑又黄,没一个整齐,个个如同嗜血的野兽。

  这就是普通女真老爷。

  他们后面的雪地里跪着很多衣衫褴褛的奴才,更脏,个个骨瘦如柴,南山脚下露出地面一尺高的地坑入口,就是他们的窝。

  女真所有城池都是中间老爷,外围奴才。

  这破地方也是城中城。

  而且还不小。

  过第二道木头关墙后,骑军分散开,护卫也不能全部跟着了。

  老规矩,陆天明与十名护卫护送张之桐爬犁继续向里。

  过第三道关墙后,才看到山脚下一个小湖边,有一座面积超大的院子。

  建筑不多,彼此间的院墙非常高。

  好一个监狱风。

  哦,不对,这不是一座院子,是六个院子。

  爬犁可以直接抵达院内。

  张之桐从爬犁内出来,裹着披风快速进屋。

  三尺厚的土墙,门窗都是三层,抬头看房顶,廊柱顶着木板,上面铺着厚厚的干草,还能看到泥水痕迹,大概干草上面是泥土覆盖。

  卧室也是如此,多了两个炕,这次生火就在卧室了。

  不冷,但很闷。

  火早就生好了,卧室墙边摞着高高的劈柴,炕上铺着羊皮和一堆毯子。

  很奢侈,就是没有布,白天都黑乎乎的。

  灶火既是取暖,也是照明。

  陆天明真的累了,让门口的护卫到偏房休息,留下两个人轮值,他则洗脚擦擦身子。

  刚泡脚一半,去爬犁拿被子的张之桐进门,神色怪异,“布木布泰把下人全部撵出去了,说是影响世泽礼佛,明天才能进来,过来传话请我赴宴。”

  “那你去呗!”

  “传话的人说,我可以带一人去,以免天黑滑倒。”

  泡脚的陆天明哈哈一笑,“有趣,在给我们创造机会啊。”

  “是啊,可外面天色还早呢。”

  陆天明示意他穿披风,快速擦脚,重新穿好衣服,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院子。

  内城寨门紧闭,夕阳西下,整个世界都是冷色调。

  不用想也知道,草原比山里冷,建州的赫图阿拉肯定比这里暖和一点,至少能打猎,这地方能做啥呢。

  如果不愁吃喝的话,冬天只适合造小人。

  如果愁吃喝的话,那只能用造小人来抗饿。

  张之桐保持着礼节上的轻脚轻步,陆天明则四下观望地形,琢磨着与布木布泰说什么,才能让她两天离开。

  两人不知不觉进入正院,掀开三层门帘站到正屋。

  黑乎乎的屋内,造小人的声音让两人脑海响起一声惊雷。

  张之桐下意识想出去,被陆天明闪电抓住胳膊,耳语让她保持安静。

  这是哪里?

  布木布泰的院子啊,不会走错。

  里面的人也在说汉话。

  “时刻想念佛堂的美妙,终于得偿所愿,郎君晚上也陪我…”

  “等回科尔沁,人家给郎君跳舞,郎君最喜欢了…”

  “郎君风流倜傥,儒雅博学,看一眼就醉心,长生天对我不薄。”

  ……

  布木布泰在一直说话,张世泽一言不发。

  张之桐暗骂满虏皇妃人模狗样。

  陆天明则内心叹气一声。

  俘虏嘛,自然有不堪回首的屈辱。

  耕耘,对小小公爷来说,就是最大的侮辱。

  不论是莽古济,还是布木布泰,或者那些妾室,大概都一样。

  外人看他在僧人与额驸身份之间自如转换,只有他知道,到底经历了多少试探。

  陆天明突然明白满虏为何‘宫廷情爱’故事不断了。

  三观本来就是这样,没有情,没有爱,却有迈开腿的行动。

  黄台吉不会在乎布木布泰与别人有染,说不准就是他暗许的。

  布木布泰精通汉语和四书五经,在黄台吉心里,本来就是个劝降利器。

  若睡个男人就能带来助力,那你天天去睡也没关系。

  绿帽子在他们的三观世界里就不存在。

  妻子是财产。

  只要听话,那就是良妻。

  只要有帮助,那就是贤妻。

  女真贝勒的妻子,本来就没几个是原配初婚,皇后都不是,更别说其他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