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北疆檄文-《楚兵》

  楚帝二十三年,小寒。

  大楚与突厥国战,风云激荡。

  定王项济,一纸北伐檄文,卷起边关楚人反击的风暴。

  此刻,天下豪杰才知,北疆已经变了。

  武川镇的河谷地带,楚人豪杰项济、周云发动载入史册的,定北山夜袭。

  这一战,不仅仅是消灭了盘踞在马邑郡的库尔支旗王帐军势力。

  同时缴获了大量的牛羊、马匹,粮食,财富等十几万北狄人的辎重资源。

  阿史那哲哲更是在武川镇北山投降,为铭记这段楚人的伟大历史。

  项济改北山为定北山,并于山脊立下巨石,记载此次事迹。

  史称——北山勒石!

  库尔支河流域的突厥人投降,是大楚与北狄国长达半个世纪的战争史上,第一个成建制投降楚人的突厥部落。

  这似乎是突厥人,由盛转衰的开始。

  北山之战,可以说是两大帝国并州道的决定性战役。

  它从根本上,改变了马邑战场楚军的形势。

  建安军的豪杰项济、周云,不仅得到了兵员上的补充,还拥有了足够的后勤力量。

  历史上,边军被中央王朝控制,很大程度上是被卡住了后勤军饷的脖子。

  可见粮食、军饷、军备对于一支军队的重要性。

  建安军在盘踞月余的时间里,完成了由万人小规模兵力,向大规模集团军的转变。

  短短十几日内,先后自北向南,掀起楚人的大反攻。

  随着建安军最强主力,大将青龙率领新军出山林,北疆最后一块突厥人的据点,楚兴仓被拿下。

  至此,定王项济,基本收复大楚三郡。

  实际掌控了,东起大奇关,西止云都山城,北到沃野镇,南到楚兴山,

  这一超过千里的广阔地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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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邑郡。

  东川大道一处山坳里。

  五十多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逃难之人,趴在土坡后面。

  这里有孩童,有青年,有女人,但就是没有老人。

  大灾年间,老人是活不下去的。

  他们脸上漆黑,分不清是泥巴还是锅灰,长期不打理,导致他们的头发打结,到处是虱子。

  一名还算精干的,蓬头的中年,手持包浆的木棍,愣愣的望着远方战场。

  骑马的北人跑了,那些放羊的,有马的,一度遮蔽这方天地的草原人几乎都跑了。

  “咋楚国管军,愣个收了这里愣。”

  中年操着一口方言,一边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边跟同乡说话。

  他们的印象里,官兵如匪,比强盗还要可恶。

  流民可不敢轻易跟官军接触。

  “俺不知道!但这好像是七皇子的兵马。”

  同乡似乎认识这支军队,但大伙还是不敢轻易行动。

  中年蓬头男子思索了很久,这支官军好像带走了很多流民。

  他远远的还看见,有流民、灾民在吃东西。

  看到这里,他的喉结不禁咽了咽口水,胃里一阵翻腾。

  “狗日的,就是你。”

  中年男子挥舞包浆的木棍,拼命殴打一个哭泣的外乡人。

  他的妻子衣不遮体,骨瘦如柴,都看不出女性特征了,拼命护住文弱的丈夫。

  “赶紧的,滚过去看看,有没有活路。”

  瘦弱的男子,头发油的打结,出了土坡,抽泣着,向远方挥手。

  他笑了,踉跄的在雪地前进,仿佛看见了自己的命运。

  三名精锐的骑兵,披坚执锐,踏雪而来。

  杀良冒攻,官军常见的手段。

  阿张是讲武堂出来的斥候,本来在第六部。

  那一夜,少将军伤害了他。

  狗日的,要跟他换部队,他是也干麻烦,不干也麻烦。

  这回好了,城寨子弟,谁不知道,统领梁三被他爹打了一顿,还亲自跪着给大娘子认错。

  他阿张也是一撸到底,本来都干成小队官了,这会下来发传单,不,发檄文。

  他是周卧龙在雪林里,救起的良家子,大哥死了,二哥在骑一营呢,现在该叫龙骧军了。

  讲武堂里,阿张算个吊车尾吧,本来就没读过书,听得个鬼懂。

  大扩军的时候,少将军偷偷把大娘子的印章拿来了,他要改成绩,不然从不了军。

  那阿张能惯着他,顺手就把自己也改了。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那一届的桌子上全是空的,十二三岁的他们,全部踏上了战场。

  远方的雪坡有情况,一个流民在向大军挥手。

  他控制战马,奔腾而去,保险起见,叫了两个同伴。

  这种事情,北疆这里,他见了太多,无非就是叫个可怜人出来探探,后面该是有一堆流民呢。

  虽然阿张年纪小,但他一点不怕。

  身高六尺半,身覆扎甲,腰间有马刀,手中持着一杆长矛,后面两个战友有弓弩。

  他们三个骑着北狄大马,没个二三十手持利刃的溃兵埋伏,拿不下他们。

  “说,哪里人?”

  阿张的面甲是拉下的,鬼面之下,是他冷酷沙哑的声音,他不想让别人听出他的年龄。

  瘦弱男子拼命往嘴里塞胡饼,他发誓,这是他一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

  想象中的长矛并没有刺下,小将军的问话,他不停地咳嗽,良久才缓过来。

  “河……河间县人士,识的字,读过书。”

  瘦弱男子点头哈腰,谄媚的笑道。

  读书人,在这个时代,可是特有的,书籍几乎被门阀垄断,知识的获取很有限。

  阿张跟同伴互视一眼,从马鞍后侧拿出一张盖了兵司大印的纸条。

  “多少人?”

  “三……三十个。”

  ……

  瘦弱男子懵了,他呆若木鸡,愣愣的站在原地。

  两声闷响,令他心头发颤。

  一个大袋,还有一个半瘪的袋子,丢在他面前的雪地里。

  透过袋口的缝隙,他看见了,那是带着焦黄的上好胡饼。

  “河间县,三十人,对了姓什么?”

  “姓郭,小的姓郭。”

  “河间县,三十人,郭先生带队,领胡饼两袋,腌罐一个。”

  阿张手里的羊毛笔,肆意挥洒。

  只是,那字写得,估摸着只有他认识。

  “让他们去大奇关吧,这里离大奇关近。”

  闻言,阿张不禁一愣。

  楚兴会盟。

  他泰哥、昂哥兵力肯定不够的,武川镇历来选精兵,必须要大量基数,才能优中择优。

  “怎么个意思?”阿张冷冷的哼道。

  他虽然年纪小,但一身军威可不小。

  “定王许的,兵司衙门有条子,大奇关要充实一千五百户。”

  “我尼玛,这还立个屁的军功,上床上滚一滚,不比军功划算。”

  “那也得你行啊,撒泡尿照照,你够赵家主那般水灵吗?”

  ……

  三骑少年精兵,骂骂咧咧,马踏积雪飞溅,慢慢的消失在起伏的平原地带。

  瘦弱男子愣愣的看着,这就是大楚的王师吗?

  果然威武不凡,与民秋毫无犯,真仁义之军也。

  他努力的看了几眼,深深的记住了远方的红色旗帜。

  男子手脚麻利,藏了几张饼在裤裆里。

  一步三回头,走过雪地,爬过小坡,来到流民群。

  迎接他得并不是褒奖,而是一顿毒打。

  强者挥刀,砍向更强者。

  而弱者挥刀,只会砍向更弱者,从弱者身上找到丢失的尊严。

  “狗日的,不会报五十人啊。”

  “真是个贱种,女人也是,干柴一样,一点兴趣都提不起。”

  ……

  傍晚黑夜。

  树下干草堆。

  郭书生偷偷的在裤裆里,拿出些吃食,紧紧捂住身体激动的妻子,偷偷喂给她吃。

  他得手湿了,眼眶也湿了。

  残月寒风,两个北疆逃难的人,依偎在树下草堆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