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隐诛-《北齐:家父文宣帝》

  元仪辉和高演感情深厚,高洋在世时,希望高演疏远元氏,给他多送了几个好女子,高演虽然接纳,但对元仪辉宠爱不衰,还将她的孩子立为世子。

  等高殷将事情解释完毕,元仪辉悲恸大哭,高百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见着母亲哭,也跟着一同大哭。

  侍卫们驱散其他人,将高演小心翼翼地抬进王府,放置在前厅中,高殷神色悲痛:“朕会派人来操办丧事,同时宣告天下,给六叔一个风光的葬礼。六婶……”

  “至尊开心了吗?!”

  元仪辉忍耐不住,大声冲高殷怒吼:“威胁已除,您现在应该安心了吧!”

  全场被静默笼罩,侍女们急忙拉住王妃,甚至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话,原本她们是不敢的,但王府已经出现了比王妃更尊贵的主人,事实上,他也是整个国家的主人。

  阳光在高殷的身后照射,让人看不清至尊的表情,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愤怒,反倒满是哀伤。

  “六婶,您累了。朕明白,谁遇到这种事,都会接受不了。”

  高殷转头,向管家吩咐着:“看好六嫂,不要让她做出让人伤心的事情,会有人来接管的。”

  王府管家跪地磕头,战战兢兢地应喏,随后一队武士将元王妃护送回了闺房之中,纵使她哭嚎着,要去见高演一面也没用。

  高殷走到高演身边,想看看他是什么想法。

  回到家中,高演的神色变得平和,对侄子和妻子的争吵浑然不觉,深沉的休眠着。

  将最后一眼高演纳入眼帘,高殷转身离去。

  车驾缓缓驶离常山王府,同时白幡竖起,府内响起哭声。

  没多久,整个邺都都知道了常山王逝世的消息。

  诸臣万民众说纷纭,既有人相信常山王是纯粹的意外,也有人认为是至尊下的手,嘴上说的几乎都是前者,而心里支持后者的是绝大多数。

  然而这又如何呢?他们也无法将高殷怎么样,没有人可以跳出来,指着常山王的某个伤口说这是人打的,我亲眼看见的,真正亲眼所见的那些人都缄口不言,在他们的意识里,常山王就是自己掉下来的。

  这些事情也传到了各勋贵的家中,包括已经沉寂许久,几乎要退出齐国朝堂的斛律氏。

  事实上,斛律羡由于担任天策府旗主的关系,几乎没有受到影响,斛律金的兄弟斛律平也好好地做着他的刺史,斛律家在朝堂依旧颇具影响力。

  只是这些影响,会根据至尊对斛律金的定性而暴涨或湮灭,因此现在的斛律氏处在一个薛定谔的参政状态里,不去观察,似乎他们已经不存在了,可仔细看,又留着许多脉络。

  “常山王已死,据说是打猎时被野兔所惊,坠马于地,遭到践踏……”

  一个男人说完话,匆匆从后巷离开,一墙之隔的斛律光听完,震惊得无以复加,迅速去后院小屋中找寻父亲。

  自从被高殷揪出屋子后,斛律金就没再把自己关起来,经常出来陪孙子孙女玩耍,晚上月光皎洁时,就带着酒出来对月独酌。

  “阿耶……常山王今日,死了。”

  斛律光进入小院,掩上木门,走到父亲身边,对他耳语道。

  斛律金哑然,似嗝似叹,又要给自己倒一盏酒,斛律光满面疑窦:“阿耶,你听到我说话了么?”

  他伸手就要拿下父亲的酒盏,被斛律金用手敲了一下脑壳,咧着嘴退到一边。

  喝完这盏,斛律金放下了酒碗,喘着酒气,问:“说详细些。”

  “今日,至尊和常山王一同狩猎,同行的还有高阳王、彭城王……”

  斛律光把听到的消息一股脑儿说给父亲听,斛律金默默听着,直到斛律光没声儿:“没了?”

  “没了。”斛律光说得口干舌燥,自己走上来倒了碗酒:“明天我再去打探。”

  “不用了。”

  斛律金紧了紧身上的外套,如今已是八月,夜晚的秋风颇有寒意,吹得他心中苍凉。

  “常山王是今日死的吧?”

  斛律光连连点头。

  “今日死,也不隐瞒,至尊是觉得即便放出消息来,其他人也无法反抗他了吗?”

  斛律金看着前方出神,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塑,良久,才发出长叹。

  朝廷为高演的死亡而痛惜,三日后,高殷亲自下诏,恢复高演的常山王之爵位,追赠假黄钺、尚书令、太尉、录尚书事,给温明秘器,丧礼由三叔高浚主持,高殷率皇后亲赴现场进行祭拜。

  “太皇太后那边,由我去说吧。”

  高殷向着诸臣,面色沉痛:“她近来身体不适,朕只怕告诉她这个噩耗,会让她憔悴加剧,到了合适的时间,朕自会说明清楚。”

  群臣纷纷跪地,口呼至尊圣明,元仪辉作为死者家属,也不得不向国君行礼。

  她双目赤红,掩不住怒意,人们自动忽视她发散的气势,只当做是因为常山王死亡的激动和悲愤。

  与此同时,朝廷还额外进行了一次封赏:恢复斛律金咸阳王的爵位。

  八月七日,一大早,朝廷的使者就来到斛律府上,斛律金连忙召集全府上下隆重接待。

  使者是封子绘,高殷特意命他出使,这是至尊第一次对政变后的斛律家进行指导和表态,决定着斛律家的未来。

  “诏曰:斛律氏累世勤勉,功在社稷,虽有小疵,不掩大德。斛律金昔为高祖股肱,国之元老;今念其子忠义可嘉,特复其咸阳王爵,以彰旧勋。其子斛律光,克绍家声,朕将纳其女为姻,永结秦晋之好。望尔等恪守臣节,翊戴王室,勠力同心,共扶齐祚!”

  封子绘宣读完诏书,表情从严肃恢复到平和,笑着说:“恭喜咸阳王恢复王爵!”

  斛律金跪在地上,口中称颂至尊,却迟迟没有动作。

  封子绘正想和斛律光打个招呼,见到这副样子,不由得皱起眉来:“咸阳王,请问是有什么疑惑么?”

  “臣……民惶悚再三,自忖德薄才鲜,实不堪膺此殊荣。恐负圣恩,有辱朝命,伏乞陛下收回成命。”

  封子绘顿觉难办起来,这可是至尊的封赏,岂可推辞?

  他好言相劝,斛律金仍是拒绝,不得已,封子绘大喝一声:“至尊可是给我下了死命,无论您推辞多少次,都要让您恢复王爵,这是他的恩典,您不可拒绝!”

  说着,将诏书硬塞进斛律金的怀里,转身便走。

  斛律金长叹一声,颓然坐在位子上,斛律光急忙出门送封子绘离去,好一会儿才回来。

  朝廷所赐予的礼物都放在厅堂中,父子俩却连看都不看一眼,斛律光急忙走到父亲身前,想要询问,却被斛律金一只手给挡住。

  “我去休息会儿。”

  丢下这句话,斛律金转入后堂,也没再出来。

  晚上,斛律光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再次前往后院小屋,父亲和前些日子一样,仍旧对月独酌。

  “阿耶……”

  父亲的精神似乎很好,但反而让斛律光感受到了丧气,他的语气不自觉地变缓了下来,缓缓说着:“阿耶,您今日,怎么不领受王爵?我懂了,是否要走汉人三辞三让的流程?”

  斛律金笑了笑,摇起头。

  “我是准备跌个粉碎的。”

  这话让斛律光心中一惊,他还没问出口,斛律金就继续说着:“至尊爱惜我,不让我摔得惨烈,也是为了保全你,可以想见,将来他对你必有重用。”

  “这话怎么说?!阿耶,我不明白……”

  斛律金闭上双目,耳边是长子唧唧咋咋的嘈杂发问,他已经听了半辈子,很多时候都感觉厌烦,现在却觉得颇为悦耳。

  大概因为这是最后一次听到了吧。

  斛律金睁开眼,此刻他不仅是斛律光的父亲,更是高王的伙伴与将领:“常山王已死,附逆怎可幸免?至尊派人来恢复爵位,就是要我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