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 斛律-《北齐:家父文宣帝》

  提亲这种事,一般本人不出面的,都是让媒人负责传话牵线,况且高殷身为皇帝,他的家事就是国事,这种事往往涉及太常卿、宗正卿等多个部门,正式的纳聘场合还有司徒、尚书令等朝廷三公级别的高官出面参与仪式。

  然而斛律家现在情况特殊,仅靠上面那些官员,高殷又担心他们传不好话,比如他让某个官员来,这官员若恰好仇视斛律氏,或者以为高殷要羞辱斛律氏,就故意把话从皇帝想要娶亲,扭曲为“你们家也配嫁入皇室,现在至尊给你们面子,识相的早点自己了断”——他倒是爽了,但这样把高殷和斛律家架在火上烤,让高殷一通操作全部白瞎,哪怕事后把这官员杀了都没用。

  所以高殷亲自来了,先把婚事说好,连高演也带在身边,证明没什么是不能谈的。

  “承蒙至尊垂青,实乃家门之幸。只恐孙女年幼失教,有失礼数……”

  “哪里的话?朕和阿灵也算有数面之缘,缘分尚在皇后之前。彼时已有心意,却蹉跎至今,倒是朕的不是了。”

  几人客气了几句,谁都知道高殷所说的“蹉跎”是怎么回事,只要没摆平娄氏,哪怕天保还活着,斛律家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现在的局面,就让高殷一方轻松了许多,双方充分交流了关于帝王纳妃的意见,高湜等宗王近臣还时不时插科打诨、调节气氛,众人显是聊得极为愉快。

  眼见天色将黑,高殷便起身,金光武都祖孙三代连忙行礼致谢,高殷握着斛律光的手,拍打他的手背:“只是有些委屈明月了。”

  明月流露出不解:“不知至尊是何意?”

  高殷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只是汝家,陈山提的四女、封子绘的四女、李祖勋之女、也就是我的表妹,还有您的女儿……呵呵,要娶的可真多。”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大批纳娶,那大概会办一个大型的婚礼,四家联嫁,同日入宫,毕竟高殷现在是皇帝了,总不能收个妃子还要四处跑来跑去。

  斛律光神色一暗。原本他们家是有这个资格,让皇帝亲自幸宅成婚的,然而政变一事,让他们家身价跌落谷底,甚至要与前三家一同联办,这让斛律光倍感耻辱。

  斛律氏大好佳妇,竟和这等人齐名!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事到如今,他也只能感慨自己家站错了队,现在保留家门、还能让女儿入宫成为妃子已经是幸运了!

  “又或者明月,将两个女儿都嫁给至尊?”高湜笑着说了一句:“这样,自然当为斛律氏举办一场盛大的婚礼!”

  “高阳王说笑了。”斛律光满头黑线,阿灵如今十一岁,嫁入宫中还勉强说得过去,阿珠还是孩子,不仅显得高殷畜生,在这个落魄的当口,还显得他这个父亲过于谄媚了。

  “也是,至尊还很年轻,过上几年,再拥斛律姐妹入怀不迟!”

  高湜笑得更加放肆,斛律光顿时捏紧拳头,很快又松开来,陪着笑脸。

  “好了十一叔,话说得太过,会让他人嫌恶的。”高殷轻呵,随后转向斛律金:“今日的事情已经谈完,也不多叨扰了,日后有的是时间,还请斛律公保重身体才是。”

  “臣,万死不能谢圣恩。”

  斛律金双膝跪地,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礼送高殷出府。

  府门关闭,府中灯火顿时灭了大半,这些灯火都是为了迎接至尊才点燃起来的,如今迅速熄灭,就像整个斛律家一点都不希望被人知道宅里还有活人的样子。

  “阿耶!”

  斛律光气得大吼,看向父亲。斛律金坐于主位之上,面色凝重,少见地开始喝大酒,还拉着孙子武都一起。

  斛律光想说些什么,被斛律金一瞪:“你还觉得委屈了?”

  “那高阳王欺人太甚!换做以前,他可不敢跟我们这么说话!”

  “今时不同往日了。”斛律金又饮下一碗酒,逼着满头大汗的武都继续喝:“连娄后都隐去北宫,我们还能这样,已经算好的了。”

  “儿知道,可……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你这样,我怎么敢放心的把家族交给你?”斛律金瞥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当年还是看走眼了,这样下去,还不如让丰乐打理家业。

  “过来喝酒。”

  斛律光应了一声,走过来,直接端起酒坛狂饮,好一会儿才放下,心里觉得好受许多。

  “高阳王滑稽多智,善于揣摩人心,天保在时就是宠臣,如今他的话,肯定就是至尊的意思;一门两妃,嫁给至尊也不是坏事。”

  斛律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可惜,若是阿灵或者阿珠年岁再大一些,没准能嫁给乐城公,这才是真稳了。”

  他猛地踢了斛律光一脚:“怎么不早点生女儿?早生个三四年,和至尊同岁,我们就都不用在这里发愁了,娶那些个女人有什么用!”

  斛律光气得想要乱叫,又不好在父亲面前发作,于是走近武都拍了他一脑袋:“听见没有!早点生个孩子,别一天天在这儿乱转悠!我问你公主去哪了?”

  “还在元皇后那儿呢!”

  武都更觉得委屈,这些日子公主都没怎么归家,和她的母亲、高澄的妻子元仲华住在了一块,兴许是和姐姐母后一起想着营救亲兄弟的法子,自己若要挤进去,或者把公主叫回来,怎么也要有一点相关的眉目,才能让她有兴趣。

  “没事就拿儿出气,真是不像话。”斛律金点了点儿子,又转向孙子:“算了,都看开点吧,你等……”

  他的眼角瞥见门廊处有人影耸动。

  “谁?出来!”

  男人们转头看去,一个娇小苗条的身影挪了出来,怯生生地说:“耶耶,阿耶。”

  三人呼出一口气,若是其他人,只怕就得杀死了。

  “你都听到了?”

  斛律灵摇摇头,斛律金朝她招手:“过来。”

  斛律灵走近,一碗酒就被塞在她手里:“来,跟父兄喝一盅。”

  酒香味让她食指大动,她看向斛律光,祖父伸手挡住她的目光:“看他作甚,他还要听我的呢!”

  斛律灵再无疑窦,一碗直接饮毕,还意犹未尽地咂嘴,让斛律金哈哈大笑:“咱们家的女子,就是有豪杰气魄,想比那突厥小皇后也不遑多让啊!”

  武都跟着大笑,殊不知自己父亲的目光正紧紧盯着自己,还在继续帮着斛律灵倒酒。

  “说,你刚刚从哪里开始听的?听到多少了?”

  斛律灵喝了酒,霞飞双颊,一听这话,更是连耳朵都沾染上红晕,支吾着说:“就听见……一门双妃。”

  斛律金来了兴致:“那你愿意不?”

  斛律灵的声音更是细若蚊蝇,叮咛着:“全凭耶耶做主!”

  “好好好,你既然愿意,耶耶就得为你讨一场大婚礼!”

  斛律金抚须长笑,喜悦至极,又给斛律灵饮了两盅,见她开始发醉,便让武都把她带去休息。

  等两个孩子走了,斛律金敲敲椅子,示意光子来坐。

  等斛律光坐好,斛律金才红着脸,低声道:“至尊近日经常带着常山王吗?”

  即便被圈禁了,斛律光也有着应该有的关系网,他点点头:“是,看样子,似乎不到一年就要恢复王爵了。唉,毕竟是至亲骨肉,又是太后嫡出,想至尊也要顾虑些许影响。”

  “顾虑影响?”斛律金几乎要喷出酒来:“你怎么这么天真?”

  “当初他在稷山作战,就拿死人的棺椁作为攻城器具,甚至抛尸入城,全然不顾瘟疫病疾,这还是你跟我说的!这样的人会顾虑影响吗?”

  “当初和先帝在晋阳互殴,一言不合便将自戕,其若真是顾虑影响的人,又岂会不惜命?难道命比名还要大?”

  政变之时,斛律光依照父亲的吩咐,提前向宫中汇报政变,之后又带着斛律金走了,既没看到高殷当场殴杀贺拔仁,也没见到纵狼噬人,只是事后才听说高殷搞了个狼笼阵,将大部分叛臣全部诛杀殆尽,细节也不太了解,因此对高殷还保持着此前多年的儒和印象。

  即便已经知道高殷有残暴的一面,但心里总觉得是天保的影响,又没见到他亲自出手,心中总是和那个旧有的暴君对不上来。

  终究还是他太年轻了,才十四岁,即便穿着天子衮冕,在斛律光心中也和孩子差不多,毕竟武都比他大几岁,也还是个毛头小子,而高殷甚至连胡子都没有,看上去说是个小女郎也未尝不可。

  这也是诸多朝臣对新君的印象。

  被父亲这么一说,那些事情的比重逐渐加深,对高殷的印象渐渐脱离了固有的刻板,高殷的举止,既有高王的诡诈,也有天保的张狂。

  “哪个好用,他就用哪个。”斛律金说着,又饮了一口酒:“而常山王活着,肯定比死了对他影响更坏。”

  “父亲的意思是……”

  “可惜,常山王不日将死矣。”

  斛律金吐出一口酒气,面露悲悯惋惜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