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发饷-《北齐:家父文宣帝》

  周国武成二年四月二十日,宇文毓驾崩。

  根据宇文毓的遗诏,齐国公宇文宪被迎接到延寿殿,宇文护率百官劝进,宇文宪以德行微薄,坚决辞让,是而三次,宇文宪方才仰天长叹:“驳马承国祚,唯不堕也!”

  随后即皇帝位,大赦天下,仍沿用武成年号。

  这个过程中,宇文护一直很安分,积极配合宇文宪的接位。虽然是有着先帝的遗诏在,但这人连先帝都不在乎,此时不出来搅扰,倒让宇文宪等帝党颇为诧异。

  直到其入殿禀事,希望用陈昌交换其母亲阎姬,宇文宪才明白他的意思。

  宇文宪性情至孝,曾经衣不解带照顾生病的母亲,如今宇文护是国家实际掌权者,又打来一张亲情牌,于情于理,宇文宪都不能不重视,最终也只能长叹:“既如此,便应晋公之请。”

  “臣叩谢至尊!”

  宇文护拜别,匆匆离去,看着他的背影,宇文宪神色严峻:“此人能与我,相容到何时呢?”

  他想起远在齐国的兄长,忍不住感慨:祢罗突远在齐国,未必不是一件幸事啊。

  …………

  谁也不知道宇文邕是怎么想的,实际上,宇文邕什么都没有想。

  此刻他在天策府的府署内,事务暂歇,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他靠在柱子上闭目养神,等待着接下来的工作。

  “祢罗突,你在想什么?”

  独孤罗带来了一壶酒,几样小菜,在宇文邕面前晃了晃,随后拍打他的肩膀:“还在想周国的事情?”

  “说来也是有趣,你的五弟做了周国新主,若你没来,那可能……”

  宇文邕瞪了他一眼,独孤罗耸耸肩:“好吧好吧,我不说——咱们吃些吧,待会还要干活呢。”

  两人寻了个僻静之处坐下来,宇文邕是食不言的性格,只听独孤罗在说话:“至尊交代的事情还真多,不过也不算难,只是繁琐了些——唉,真怕我粗心大意,给至尊蒙羞。”

  “没办法,毕竟钱粮大事,至尊上心也是正常。”

  五月十五日至二十日,是天策府士兵发饷的日子,宇文邕不得不感慨,齐国就是财大气粗,一个普通士兵,所得的月俸都能有一匹绢、半石米和三百钱。

  这个时代的俸禄通常是分成三份,三分之一用布帛,三分之一用谷物,剩下的用钱。一匹绢约等于五百钱,可以换二石米,所以半石米接近一百二十钱,因此一个正常的天策府兵的月收入是在九百到一千钱左右,根据粮与布的市价偶尔有变动。

  而这个时候,南方一个五口之家的月度支出是七百钱左右,北方略富庶些,可能到九百钱,然而经过这几年的战乱,也好不到哪里去,南北半数以上的家庭月收入实际不到四百钱,除了耕作,还要做副业、借贷甚至偷盗才能维持生活。

  因此天策府兵所得的月俸已经极为可观了,一个人就能养活整个家庭,甚至还有盈余,真可谓是一人当兵,全家不饿。

  也难怪许多人愿意来这当差,纵使训练严苛也咬牙坚持下来,实在是至尊所给的赏赐丰厚。

  这几天,天策府内囤积了大量的钱帛财物,高长恭对天策府的管理极为严格,确保时刻有人盯着府库。高殷又派遣宇文邕、独孤罗等人组成了一个专派小组,代表高殷来监督饷俸的发放工作。

  这一年来,高殷致力于开源节流,借用隋唐之法提高国库与官员们的收入,享受又没有高洋那么奢靡,因此经济形势渐渐好转起来。

  然而钱粮的流转总会产生巨大的利润,像是署员如果向上虚报,就能从中得到更多的饷银,度支诸官也能从此中牟利。

  度支部是国家后勤的主管部门,负责的就是发工资这块,如果他们合作,使出各种贪墨招数,那国家的钱就送不到应该得到酬劳的士兵们手里,国家与士兵之间的忠诚交易就败坏了,长此以往,国势将衰退。

  但好在齐国毕竟刚开国不久,还有着新生王朝的朝气,虽然天保后期已经被摧折了不少,但高殷登基以来,尽力革除弊病,又通过利益拉拢和平定政变确立了自己的主导地位,用杀人狠狠威胁着那些贪官污吏,警告他们不要干涉自己的底线——天策府。

  因此那股自东魏遗留到天保的贪腐陋风消散了些许,新的清风涌入进来,现任度支尚书杜弼又是高欢时期的老臣,对齐国尽职尽责,特别是看到高殷对待逆反之人的态度后,更是兢兢业业。

  而且他还惊喜地发现,自己的下属工作的积极性都提高了不少,至尊的作为,明显让他们有所触动:

  贪墨军饷的官吏被打死了七名,高长恭将他们的尸体挂在军营各处展示,三日后斩下头颅放在灯笼中,高殷又下令将这些人家抄没为奴,极大震慑了这些官吏。

  在其他地方贪,是贪多贪少的问题,把手伸向天策府,则是快死慢死的问题。暴力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能解决你。

  因此在天策府内,贪墨之事近乎绝迹,在这种发饷银的时刻,高殷更是会像今天一样,派遣近臣来监督管理。

  对于军队与其家属的监督和管理,是一个很需要政治谋略的课题。

  邺都士兵的家属多在京城市坊内,还有一部分在城郊的村落,大都督府建立起来后,高殷就在城西和西郊空余的土地上开辟新的居所,让入了旗籍的士兵家属尽量生活在一起,此前若是乐户贱籍的就免除,也算是蹭上了邺京户口。

  这些家属不得随意搬迁,若搬迁需要提前告知天策府内专门的官员,同时填写接下来要搬迁的地址,以及可能造成的影响——饷银发放不及时。

  高殷将天策府兵分成了两种:独身未成家的,以及有家室的,饷银的发放根据这两类的不同,也分出了差异。

  很简单的一个道理,一个士兵只养自己,和养育整个家庭的消费占比是相当不同的,对于前者,他可以在吃饱饭的同时,将多余的收入用在玩乐上,他的恩格尔指数肯定比需要养家的后者低得多。

  而这个年代的士兵以大头兵居多,封建迷信思想深重,还没有脱离低级趣味,多半会沉迷斗鸡斗狗、饮酒赌博、招玩乐妓,乃至花钱听评书、捐钱给寺庙为自己祈福等某项或多项或每一项活动。

  他们或许是合格的士兵,但并不是合格的管家,把钱发到这种人手上,那就跟丢进水里没有区别,他们领钱回家的道路是如此漫长,长到他们可以把钱全部花光,然后醉醺醺的回到家,给家人欣赏自己豪爽的模样。

  这就和后世某些得到拆迁款的幸运儿一样,天降几十万、上百万的横财,一时喜不自胜,工作也不去做了,花钱买名表豪车、夜夜笙歌,过上从未享受过的快活日子,最后钱没了,也没有了生计和此前正常过日子的心态,那些超过自己生活质量的高消费品又无法原价退回去,只能折价回本,打电话求朋友借几百块钱给自己新买的豪车加油的事情比比皆是。

  即便他们自己不想,但这世上可不缺蚊虫蝇鼠,闻着钱的味道就过来了,总有办法榨干某个人。甚至这些人都未曾发力,那些乐妓流莺在路边一招手、旁边赌博的档口叫唤声大了些,引得士兵们驻足观看、吞咽口水,那脚步就跟被勾了魂似的,轻挑慢捻就靠了过去,等回过神来,已是爽玩,口袋空空,还要借钱过日子。

  然后债务越堆越多,最后压得喘不过气,世事大抵如此。

  这种事情高殷在后世见得多了,也不忍心自己的士兵落得如此下场,因此他下令:

  独身的士兵,可以一次领取全部的月俸,有家室的士兵则不行,最多只能领取到三百钱,绢和米都会从府中派遣官员专门负责送上住宅,高殷的近臣与些许不良人相随以监督,这样既能掌控天策士兵的家庭情况,相当于按月定时的走访了,又能够让家属们能够收到足够生活的米布,不至于被某个不负责任的兵子兵父兵兄弟给坑害死。

  若是这都能破产,那只能说一家人都不会过日子,早点死了给其他人腾地方。

  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在用力的活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