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9章 抄家-《北齐:家父文宣帝》

  新至尊的姿态放得极低,和高洋相比,接近乞求与讨饶,颇能满足勋贵们的虚荣心。

  毕竟从来只有他们求皇帝的,没有皇帝这么求自己的。新君也知道自己地位不稳,前代惹了太多人怨,如今想一步步收拾回来,就需要更多利益赎买。

  他们猜得没错,高殷的确有这一些打算:

  “我虽立年号‘乾明’,但也要到明年正月才改元,今年仍是天保十年。太祖在位时,废除永安钱,改铸常平五铢,制造精细而质量贵美。”

  “朕欲再铸造一批常平五铢,并加铸天保通宝,分发诸卿,以为纪念。”

  众臣不懂,只以为是多铸钱发给自己,自然举双手支持。

  见他们这副样子,高殷笑着解释:“这不是一般的货币,例如这常平五铢,是天保最后一年所制,单为纪念,此后再无,因此制材更加金贵华美,嗯,我想想……使用银铸?抑或金铸?”

  众臣诧异,又见高殷说:“总之,必使其价值超越一般的常平五铢十数倍,能作为家传之宝,也未可知也!”

  接下来高殷要做什么,懂的都懂,让这些勋贵以为自己的钱能变大,钱能生钱,继而开始依赖高殷的经济政策。

  即便他们不喜欢,小辈也会喜欢的,一来给他们找点事情做,二来自己也能从经济上进行控制,这是高演所玩不了也做不到的绝活。

  今天的政务聊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君臣所欲猎得之物,大抵都已经获得。

  其实高殷心里还有许多想要变革的东西,但他毕竟刚刚登基,宜静不宜动,最好是熬过这段时间。

  更戍法让禁军分批去往外郡驻扎,内外轮换,定期回驻京师,一来能让这帮子禁军去外地感受山川劳苦,保持战斗力,二来底下的兵轮来轮去,将领对他们的控制力度变小,更依赖于朝廷的指令。

  如今高殷的手段,就是将勋贵们从一个整体,拆分成一群个体,从其中寻找那些被排挤的、不入流的,或者已经跌格的勋贵们,重新给他们一个机会,只要他们愿意带兵出去镇守外郡,熬过一段时间,就能回来加入禁军,重新论职;对勋贵而言,这也是少了一部分人在晋阳分享果实。

  人所凝结成的组织就是这么矛盾,明明是因为大家的团结才能造就的格局,却因为不平等的地位和个人的贪婪,使得组织上下按阶级尊卑排序,而且还会不断的挤压、内缩,宁愿破坏整个组织的长远利益,也要保证自己个人吃饱喝足。

  高殷只是加剧了这个过程,让愿意投靠他的段氏、斛律氏等人变得更加庞大,也就和底层的二三流勋贵距离更加深远,不仅刺激他们的嫉妒心,还让高殷有了在其中插足的余地。

  因此在高层的勋贵看来,那些不入流的已经被赶走,晋阳永远是他们上层少数人的圣域,就连新君也承认了这一点;

  而狩猎就是新君与他们拉近关系、分配利益的游戏,为了获得这个资格,他们也必须在明面上以新君为尊,换取他的纵容。

  晋阳军、禁卫军与天策军,三方合在一起,共同听从新至尊的指令,那股帝国更换元首所带来的违和感,正渐渐被其弥合。

  此时的邺都,也在高长恭与杨愔等人的控制下,有条不紊地运转着。

  宫城内外,禁军巡防严密,原本高归彦负责管控皇宫的防务,现在交给了可朱浑天和,以及高殷的东宫臣子羊烈、都督府臣子秦方太等人负责,这也是为了消除高归彦的影响。

  早在太子时期,京畿军就落入了高殷手中,如今对这块地方的管控更是接近完满,加之新的东厂机构也在维稳,官兵比平时巡逻的人数多了一些、案件也涌出不少,但和平民倒没什么关系。

  高长恭坐镇天策府,调度邺都军队,而杨愔、高德政、郑颐、宋钦道等人总领朝政,批阅奏章,安抚百官,使新旧交替之际,朝野无有动荡。

  不良人按照高殷的指令,在街市四坊设置了可以检举的铁箱,由专人负责定期打开、按照其中的检举事宜进行调查,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坊间作乱的规模。

  因此邺都街巷市井像往常一样热闹,百姓装作没有发现朝局的变幻——他们巴不得天保死、新君立,只要比天保暴君做得好,谁来当皇帝都无谓。

  不过杨愔和高德政争权,这也是题中应有之意,他们老早就看不顺眼了,如今天保已死,更是要把对方送下去陪先帝,一封封攻讦的奏章寄来晋阳,请高殷回去主持公道——正是预料到这一点,高殷才把兵权交托高长恭,自己也没回去。

  若哪天杨愔或高德政发神经,联系内外军队搞政变杀死对方,那自己也不得不杀掉剩下那个权臣,毕竟批判归批判,物理讨伐就过了界。

  不过杨愔和高德政争权也不是办法,总要先弄下去一个,而高殷已经有了想法。

  要说邺都最难过的,还是长广王一家。

  官兵将巷子口堵得密密麻麻,不准询问也不准探查,多嘴一句即刻拔刀,吓走了诸多百姓。

  他们只能幸灾乐祸的想:长广王怕是有难了。

  府中上下接近五百人,其中僮仆七十人,大小工匠杂役两百人,婢女、妻妾三十多人,剩下的都是前面人们的亲属,加起来也有一百多人。

  从去年九月开始,这里就被官兵封锁,同样不许一人走脱,府内的资用都是从外面运输来的,虽然衣食无忧,但令府中诸人惊慌失措,尤其是想要逃跑的仆役,第二日头颅被丢回府内,吓得府内再也不敢生起异心。

  胡宁儿早已经心神无主,听说新君已经继位,他早与夫君不和睦,如今怕是要彻底清算,那么夫君只怕已遭不测。

  念及此处,她什么荒淫的心思都没了,生怕自己被发现,不……即便没被发现又如何?只可能是一同赐死罢了!

  不知道自己的罪名是什么,胡宁儿眷恋人生,每日亲自照料自己的孩子,反倒生出了些许母爱。

  “长广王谋逆,罪不容诛!”

  腊月初五,将王府众人闭锁近一个月,终于有人进府来宣判结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又为罪祸生出新的绝望来。

  一只脚迈入长广王府,他曾无数次来做客,如今却要将此处彻底摧毁,这让高演顿生悲悯。

  “常山王,您若不舍得,那就由我来。”

  高德政出言询问,高演摇了摇头,他看向不远处的高浚和高涣——这是至尊前些日子特意派遣回邺都的两位皇叔,目的就是督办这件抄家的事情,给他们出口气。

  高演自己更是和他们形成了奇妙的牵绊:如果自己要图谋皇位,那么必须消灭或争取三弟七弟的支持,可有高湛的仇恨在,他们必不会和自己一条心:毕竟他们已经站在了新至尊的船上。

  可若是他们想当皇帝,也是做不到的:先不说他们的羽翼被高洋摧折殆尽,即便没有,以他们之前的势力,也做不到篡位。更重要的是,有高殷、高孝琬、高演这些太后嫡子在,晋阳的勋贵们不会支持这几个庶子上位的,所以他们实质上也只能依附于某个嫡子,比如高殷。

  这是皇侄在救他们之前,就算计好的了么?

  高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阴云笼罩,底下坑陷密布,从高殷将九弟打造成鼠王开始,这一切的结局似乎都已经注定了。

  那个位置似乎越来越远,而自己的前路,又隐约看到九弟的影子。

  “还是我来吧。”

  高演叹息,今天九弟的后事由他宣判,将来又会是谁宣判他呢?

  “长广王湛,本太后嫡亲,天潢贵胄,理当通晓经义、明达事理,以匡扶社稷为己任。然其性乖戾,素无懿德,行事乖张……”

  高演一字字吐出,历数高湛的过错,最后说到他意图谋反,直把王府诸人听得呆了。

  胡宁儿抱着世子,颤颤巍巍地走出来,一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王、夫君他谋反?我不信!一定是新君……”

  她旁边跟着陆令萱,此刻迅速伸出手,捂住王妃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高涣吹了声口哨,高演狠狠瞪了他一眼,高涣不甘示弱地盯了回来,反倒让高演失去了勇气,只能看陆令萱招呼其他女眷接住世子,将王妃按住。

  接下来是审判王妃的文字,高演继续念着:“王妃胡氏,既膺妃位,当规谏夫过,以正家国。然其不修妇德,反与夫同恶相济,致令天家蒙尘。今褫夺封号,废为庶人,遣归本族,着胡氏严加管束,以儆效尤!”

  胡宁儿听完这话,大气一吸,顿时背过气去,不动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