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4章 妖书案 23-《大明:当了三年圣孙,称帝六十载》

  沈卫说完,退回队列。

  朱翊钧缓缓扫视群臣:“都听明白了?”

  无人应答。

  遇到难回答的问题,不说话,这怎么允许呢。

  “听明白了,就说说,该如何处置。”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许久,首辅孙承宗出列,声音干涩:“陛下……此事牵扯甚广,涉及天家骨肉,更波及南北士林、府学。臣以为……当慎之又慎。”

  “慎?”朱翊钧挑眉:“怎么个慎法?等那些府学生攻破府衙?”

  “等天下人都以为太子失德?”

  “朕有那么多儿子,就让他们一个个跳出来,说‘父皇年老,太子不肖,该换人了’?”

  字字如刀,刺在每个人心上。

  熊廷弼忍不住出列,他本是强硬派,但此刻声音也带着犹豫:“陛下,那些府学生……多是穷苦百姓家的孩子,受人蒙蔽蛊惑。若一律严惩,恐伤陛下仁德之名,更寒天下百姓之心啊!”

  “寒心?那朕是不是也应该寒心。”

  熊廷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朱翊钧站起身,走下丹陛。

  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格外清晰。

  “朕登基四十五年。”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这四十五年里,朕见过太多风雨。朝堂上的党争,是政见不同。朕能容。”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但这一次不同。这一次,是有人要动摇国本……”

  “这么多年,朕对任何事情宽仁处置,只流放主犯。六府骚乱啊……还涉及到了藩王之争……”

  无人敢答。

  朱翊钧走回龙椅,坐下。

  “既然你们不说,那朕来说。”

  他目光扫过沈卫:“锦衣卫指挥使沈卫。”

  “臣在。”

  “此案所有涉案人员,依律严惩。凡为骨干者,经三司会审确凿后……”朱翊钧顿了顿,一字一句:“枭首示众。”

  沈卫躬身:“是。”

  “凡被蛊惑胁从者,一律流放南洋。”

  “是。”

  “那个什么叫王宝的,给朕凌迟了。”

  “是。”

  “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就是将福王召入京师,下令福建水师,福王若是不遵旨意,动兵,生死不论。”

  听到这句话,官员们都愣住了。

  这可是皇子啊。

  生死不论。

  也有另外一个意思,若是福王遵诏,他还有可能入京辩驳一番,可若是不遵诏,一旦动起刀兵,那天家贵胄的性命,与普通士兵就是一样的了。

  当年,太宗都造反了,前面还在打仗,建文还来了一句朕要活的,可当今天子在面对亲儿子的时候,却是这般坚决。

  朱翊钧又看向孙承宗:“孙承宗。”

  “臣在。”

  “即刻拟旨,通告天下,凡有在以妖书案再议储君、诽谤天家、煽动骚乱者,无论身份,无论缘由,一律以谋逆论处,诛首恶,流九族……”

  孙承宗深深躬身:“臣……遵旨。”

  说完这些的朱翊钧,看向了自己的太子。

  他明显还是失神的状态,不由叹了口气,而后看了一眼在最后面站住的魏忠贤 。

  魏忠贤授意,赶忙上前,到了太子的身边,低声道:“太子殿下,朝会……”

  这个时候朱常澍才从沉思中,清醒过来。

  “退朝。”

  这次退朝是朱翊钧喊得,不过,朱翊钧却没有起身的打算。

  百官也都识趣,行礼之后,便匆匆退下。

  冯安,魏忠贤,以及一干人员也都离开了皇极殿。

  百官退去,皇极殿内只剩下朱翊钧与太子朱常澍。

  父子二人一坐一立,良久无言。

  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朱常澍终于忍不住开口:“父皇……那些府学生,多是贫寒子弟,受人蒙蔽。流放南洋,是否……太过严苛?”

  朱翊钧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仁慈,不是这个时候能用的。”朱翊钧缓缓说道。

  “那七弟……”

  实际上,说是老七,可福王朱常潢并不算朱翊钧的第七个儿子,因为在他中间夹了四个朱翊钧跟西洋女子生下的皇子。

  在那四个皇子就藩倭省后,玉碟上也改了序列,排行十一。

  不过,太子一直称呼他为七弟,这个时候,也是改不了口。

  “朕刚刚已经说了,召他回京。若是不听话,那他也不用回京了。”

  “母后如何能接受。”

  “不能接受,也要接受,朕如此,你母后亦是如此……你不用操心我们,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

  “那若是弟弟回京了呢。”

  “福庶人,圈禁凤阳……”

  “侄子侄女们呢。”

  听到太子说完,朱翊钧明显稍稍愣神,不过也就片刻功夫:“也要去凤阳……”

  就这样父子两人,一问一答。

  问的人说话越来越轻。

  答的人,也是如此。

  从皇极殿到东宫的路,朱常澍走了很久。

  春日的宫道两旁,玉兰正开得盛,洁白的花瓣在午后阳光下泛着瓷质的光泽。

  若是往日,他或许会驻足片刻,想起幼时与弟弟们在花树下嬉戏的时光。

  可今日,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瓷片上,那些美好的记忆,此刻都成了扎心的刃。

  他记不清自己是怎样辞别父皇的,也记不清是怎样走过那长长的宫道。

  只记得父皇最后那几句话,在耳边反复回响:

  “福庶人,圈禁凤阳……”

  “侄子侄女们也要去……”

  “你该操心的是你自己……”

  回到东宫,朱常澍没有去书房,也没有召见詹事府的官员,而是径直走进了寝殿后的暖阁。

  他让所有人都退下,独自坐在临窗的榻上。

  窗外是一株老梅,花期已过,只剩满树新绿。

  他就那样坐着,看着那些叶子在风中微微颤动,看了很久。

  “殿下。”

  太子妃沈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轻轻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朱常澍没有回头:“进来吧。”

  沈婉端着一盏参茶进来,放在他手边的矮几上。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他身旁坐下,握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你都知道了?”朱常澍的声音干涩。

  “朝会散了快两个时辰了,消息……已经传开了。”沈婉低声道,眼圈泛红,“臣妾……臣妾实在没想到,会是七弟。”

  朱常澍终于转过头,看着妻子。

  烛光下,她的脸苍白,眼中满是心疼与担忧。

  “我也没想到。”他涩然一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我把所有人都怀疑了一遍,唯独没有怀疑他。因为他是七弟啊……是那个每年给我写三四封信,连府里添了个丫头都要告诉我一声的七弟。”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的紫檀木书架前。

  那里有一个不起眼的樟木匣子,没有上锁。他打开匣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叠书信。

  都是福王朱常潢给他的。

  朱常澍一封封取出来,铺在书案上。

  最上面一封,是去年腊月寄来的。

  信上说,王妃又有了身孕,算日子该是今年六月临盆。“

  再下面一封,是去年中秋寄来的。

  信上画了一轮圆月,旁边歪歪扭扭写着一行字——“爹爹说月亮里有兔子,大伯那里能看到吗?”那是福王长子,今年才四岁的小侄子的笔迹。

  福王在旁注道:“近来总念叨大伯,说想看看京城的月亮是不是比岛上的圆。”

  一封,又一封。

  有报喜的:“王妃诞下次子,母子平安。孩子哭声洪亮。”

  有关切的:“闻京中近来多雨,大哥腰疾可曾复发?岛上有种药膏,对风湿颇有奇效,已托商船捎去,大哥试试。”

  有倾诉的:“前日梦见母后,醒来枕巾湿了一片。十数年未归京,不知母后鬓边又添了几许白发……”

  字字家常,句句真情。

  朱常澍的手抖得厉害,信纸在指尖簌簌作响。

  这些信,他每一封都仔细收着,时常拿出来看。

  在他心里,七弟永远是那个跟在他身后,一口一个“大哥”的弟弟。

  即便远隔重洋,这份兄弟情谊,从未变过。

  可如今……

  “为什么?”他喃喃道,声音破碎,“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些信……这些关心,难道都是假的吗?”

  沈婉走到他身边,轻轻按住他的手:“殿下,或许……或许七弟也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朱常澍苦笑,“什么样的身不由己,能让一个人一边写着这样的信,一边在背后策划着要兄长的命?”

  他闭上眼睛,眼前又浮现出父皇在朝会上的神情,那种深切的痛楚,那种不得不为的决绝。

  “父皇今日下旨时,心里该有多痛。”他低声道:“‘生死不论’……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正因为是亲生儿子,父皇才不得不如此。”沈婉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殿下,您要想明白。今日若不是父皇当机立断,来日刀兵相见时,流血的就不止是七弟一人了。”

  她顿了顿,握住丈夫的手:“陛下这道旨意,其实……是给了七弟一条生路。”

  朱常澍睁开眼,看向妻子。

  “若七弟遵旨回京,便是‘福庶人’,圈禁凤阳。虽是圈禁,终究保住了性命,保住了血脉,至于侄子侄女们……他们还小,来日方长。”

  她看着朱常澍的眼睛,话没有说尽,但意思已到。

  来日方长。

  等将来……等太子登基的那一日,总有转圜的余地。

  朱常澍沉默了。

  他明白妻子的意思,也明白父皇的苦心。

  可明白归明白,心里的那道坎,却怎么也迈不过去。

  “我现在最担心的……”他缓缓道,“是母后。”

  沈婉神色一黯。

  是啊,坤宁宫里的皇后娘娘。

  皇后林素薇听到这件事情后,便大病了一场,太子妃在床榻前伺候数日,等到清醒,便想着去见天子,可朱翊钧在那次朝会上下了命令后,也已经数日不召任何官员,即便是太子也几日没有见到朱翊钧了。

  等到林素薇知道这件事情后,想去求情的想法,一瞬间就熄灭了。

  对于她这个母亲这件事情是痛苦的。

  可对于朱翊钧这个父亲来说,也是如此。

  决定已经下了。

  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