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5章 妖书案 14-《大明:当了三年圣孙,称帝六十载》

  太子离开后。

  朱翊钧仍坐在御案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温热的边缘。

  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身后的屏风上,那影子随着烛光摇曳,仿佛也有了生命。

  “如果刚才……他没有那么害怕呢?”

  这个念头毫无预兆地冒出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荡开一圈圈涟漪。

  朱翊钧缓缓闭上眼。

  就在刚才,当他说出“十五年”“四十年太子”的时候,心里确实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太子能坦然相对,甚至能说出一句“儿臣愿永远辅佐父皇”,那或许……他真会在六十岁之前,找个合适的时机,把江山交出去。

  不是被迫,不是无奈,而是像古之尧舜那样,主动禅让。

  这念头在他心里盘桓已非一日两日。

  自万历四十三年以来,他的身体出奇地好。

  年轻时那些头疼脑热、腰酸背痛的毛病,这几年反而少了。

  太医院每旬请脉,御医说的都是“陛下龙体康健,气血充盈”。

  可他越是康健,心里那根弦就绷得越紧。

  因为他知道,这大明朝的龙椅上,还没有出现过在位五十年、六十年的天子。

  他的皇祖父世宗皇帝,在位四十五年,已是极限。

  而他,万历四十五年,再过一年,就要追平这个记录了。

  若真能活到七十岁、七十五岁……

  那时太子多大?

  五十三岁,五十八岁。

  天下哪有当四十多年太子的道理?

  汉武帝的太子刘据,等了三十一年,等到父子相疑,最后兵败自杀。

  唐玄宗的太子李亨,等了十八年,等到安史之乱,在马嵬坡逼宫夺位。

  等待,是最消磨人心的东西。

  尤其等的是皇位。

  那不只是权力,那是天命,是江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至尊。

  等一年,是磨砺……

  等十年,是煎熬……

  等四十年……那是酷刑……

  朱翊钧睁开眼,目光落在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上。那里有辽东的军报,有江南的税银,有倭地的垦荒进度,有吕宋的金矿产量……每一份,都是这江山的重量。

  他能感觉到,自己还能扛得起这重量。

  但太子呢?

  太子等得起吗?

  刚才太子那惊恐万状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

  跪倒在地,语无伦次,额头冷汗涔涔——那是真怕了。

  怕什么?

  怕父皇疑心?

  怕流言成真?

  还是怕……父皇真的再活十五年?

  朱翊钧轻轻叹了口气。

  权力这东西,最扯淡的地方就在于此。

  你觉得是禅让,是恩典,是父子情深。

  别人看来,可能就是试探,是猜忌,是帝王心术。

  就算他真心实意想交出去,满朝文武会怎么想?

  天下百姓会怎么想?

  那些藩王、边将、勋贵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是太子逼宫了?

  还是天子失心了?

  更可怕的是,太子自己会怎么想?

  今日他吓成这样,若真提禅让,恐怕太子第一个念头不是欣喜,而是“父皇在试探我”“父皇要杀我”。

  “罢了。”

  朱翊钧低声自语,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这空荡荡的暖阁听。

  他端起茶盏,茶已微凉,入口带着些许苦涩。

  窗外传来更鼓声,戌时正刻。

  夜还长。

  而有些话,有些念头,就像这更鼓声,敲过了,也就散了。

  至少今晚,散了……

  正月二十五,南京城。

  天色未明,秦淮河上的薄雾还未散尽,两岸的酒楼茶馆尚在沉睡。

  这个时辰,本该是金陵城最安静的时候。

  但今日不同。

  玄武湖畔的锦衣卫南京千户所衙门前,火把通明。

  沈卫一身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站在石阶上。

  他身后,是整整一千二百名锦衣卫缇骑,人人披甲持械,肃立无声。

  火光照在他们冰冷的铁甲上,反射出森然寒光。

  南京千户所千户周震躬身立在沈卫身侧,手里捧着一叠厚厚的名册。

  “大人,按您的吩咐,所有可疑人员及其家宅、常去场所,均已标绘成图。”

  “涉及书院七所、茶楼十二家、青楼五处、私宅二十三座……还有,南京国子监内,也有十七名监生牵连其中。”

  沈卫接过名册,借着火光快速翻阅。

  每一页都是一个名字,后面跟着详细的住址、背景、社会关系。

  他看得很快,目光如刀,扫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

  有南京礼部侍郎的儿子。

  有应天府通判的侄子。

  有致仕尚书的外孙……

  甚至还有两个,是南京守备太监的干儿子……

  这帮人,到底他妈的想要干什么,真的不要命了。

  “呵。”沈卫冷笑一声:“还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他将名册合上,抬眼看着眼前黑压压的锦衣卫。

  “都听清楚了!”今日行动,事关天家威严,事关国本安稳。不管抓到的是谁,不管他爹是谁,他爷爷是谁一律拿下!”

  “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若有包庇,同罪论处!”

  一千二百人齐声应诺:“遵命!”

  那声音如闷雷滚过,震得千户所门前的石狮子都仿佛在颤抖。

  “出发!”

  沈卫翻身上马,一骑当先。

  身后,锦衣卫如黑色的潮水,涌出衙门,分作数十股,向着金陵城各处扑去。

  卯时正刻,夫子庙旁“听雨轩”茶馆。

  大门被一脚踹开时,掌柜还在柜台后打着哈欠算账。

  他抬头,看见涌进来的锦衣卫,手中的算盘“啪”地掉在地上。

  “官、官爷……”掌柜腿一软,跪了下去。

  带队的百户看都不看他,径直走向二楼。

  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几个睡眼惺忪的茶博士被拖下来,按跪在地。

  “孙先生呢?”百户冷声问。

  掌柜哆嗦着:“孙、孙先生昨夜就没回来……”

  “搜!”

  锦衣卫如狼似虎,冲进后堂、厨房、仓库。桌椅被掀翻,茶罐被打碎,账本被翻得满地都是。

  不到一刻钟,整个茶馆被翻了个底朝天。

  “百户大人,后院柴房有发现!”

  百户快步走去。柴房角落的柴堆被扒开,露出一个暗格。暗格里,整整齐齐码放着几十本手抄册子。

  百户拿起一本,翻开。

  册子上,是工整的小楷,写的正是“新编玄宗遗事续篇”。

  内容比市面流传的更加露骨,直接把当今天子比作“晚年昏聩、宠信奸佞”的唐玄宗,把太子比作“急于夺权、架空父皇”的李亨。

  册子最后一页,还有一行朱笔批注:“此篇可于正月二十八,在‘聚贤茶社’宣讲。”

  百户的脸色沉了下来。

  “把掌柜带走,茶馆查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