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改婚期-《玉京第二春》

  姜阳中午离府时,易晏正与衙役交涉,二人只短暂对了下眼神,就各自去忙了。

  现下再见,莫名有种久别重逢的错觉。

  隔案坐下后,侍女上前奉了茶。袅袅的热气在二人之间弥漫开来,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易晏先开口道:“昨夜失察,致郡主遇险,是我的错。现下得了空,特备薄礼前来谢罪,还请郡主莫要推辞。”

  姜阳应下:“好……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尚且没有。府中的十七具尸首,已被尽数带走,用以辨认身份。若有了结果,我会差人告知郡主。”

  “嗯。”

  二人各怀心思,都沉默下来。

  几番思索后,姜阳开口提醒道:“那些人直奔寝宫,应该是有备而来,且目标明确。今日一击不中,兴许还会再作尝试,最近几日你要小心。”

  隔着氤氲雾气,易晏抬眸看来,清秀漂亮的眉目间拂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怎么了?”

  “无碍……多谢郡主挂怀。”

  姜阳摇头:“我说过了,夫妻本为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的安危便等同于我的安危,何必言谢?”

  “一码归一码。”

  “……”

  “此外,还有一事,我要向郡主坦白。”

  “嗯。”

  “师嫣确实给我下了请帖,邀我去她的生辰宴。那帖子被我随手丢了……但也许在她看来,没被退回,就等于我接受了邀约。因此给郡主招来烦恼,也是我的错。”

  ……原来如此。

  姜阳抿抿唇,道:“我信你,此事已经过去了,今后也不必再提了。”

  “好。”

  这么一说,气氛比方才缓和了不少。姜阳看了眼快要见底的杯子,想伸手去拿茶壶续茶,却刚巧碰到了对方也来拿茶壶的手。

  明明不是第一次肢体接触,她却莫名觉得别扭,忙将手收了回来。

  易晏倒是面色沉静,没什么波澜:“我来。”

  大抵是为了应谢罪的景,易晏难得的穿了素衣。纯白轻纱层层叠叠地堆在玉一般白皙细腻的手腕上,彼此相互映衬,显得攀附于其上的淡青色筋络愈发清晰。

  很美,但书上说,越美的东西,越是危险。

  姜阳心不在焉地用指尖抹开桌面上飞溅出来的水滴,问道:“七月太久了,若我将婚期提前,你可愿意?”

  易晏倒茶的手一顿,没有回答。

  “那便当你同意了……下个月月底吧,婚宴的事宜我来安排。”

  “好。”

  ——早些成婚,一来,不管是谁,都不能再以祖宗规矩的名义逼姜阳嫁人,那些觊觎公主府的贪婪鬣狗,便没了威胁。

  二来,今后她想要处理易晏,会方便很多……家事不同于国事,关起门来,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若易晏哪日被师慎谋害,姜阳作为孀妇,为夫守身合情合理,便不必担心再落入有心之人手中了。

  对她而言,早成婚百利无一害。

  盘算的间隙,姜阳顺带瞟了易晏一眼,他正垂眸盯着自己手里的茶杯出神,脸上如平日一般没什么表情。

  察觉到姜阳的目光,他睫毛微掀,恹恹地看了过来。

  不知怎得,这一瞬,姜阳有种被看穿了的错觉。

  但不管怎样,只要易晏没有拒绝,这事就算成了。等他一走,姜阳将府里的几位女官召集起来,把婚期更改一事向她们讲了一遍。

  女官们没姜阳那么多考虑,只觉得成婚便是好事。姜阳刚说完,她们就七嘴八舌地讨论起了婚宴的事宜。

  “郡主成婚,应该要搬去上清苑了吧?”

  “可燕王终究爵位更高些,应该要去燕王府才是……”

  姜阳打断她们的话:“去上清苑。”

  “……也好,依我们公主府的门楣,终究是对方高攀。”

  “那明日便去趟上清苑,许久没过去,都不记得布局了……兴许还得修缮一番……”

  “是了是了,听阿娟说,那边没人管,都懒散的很,也不知道成了什么样子……”

  “……”

  左一句右一句的,才听了没一会,姜阳就有些头疼。趁着无人注意,她默默出了门。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院子里点起了灯,到处都是温暖的橘黄色。她独自在廊下站了会儿,不知为何,脑子里总是浮现昨夜的那盘荔枝。

  甜,微涩,只能浅尝,多食会上火。

  像剥荔枝的那个人一般。

  ……这么想着,才好起来没多久的心情,又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又是辗转难眠的一夜。横竖睡不着,姜阳干脆早早起了床。次日天不亮,她就到了学堂。

  看守书院的小生没想到这么早有人来,手忙脚乱地擦桌子点灯,语气歉疚:“昨日清点书库到很晚,今日起迟了……还请郡主见谅。”

  若换作从前,姜阳根本不会在意。毕竟下人恭敬,是他们的本分。可一想到近来的所见所闻,她莫名对他生出了些许怜悯。

  于是,姜阳顺手拿了些碎银给他:“确实还早,是我叨扰了。这些钱拿去买些热饭吃吧。”

  “……”

  那小生小心翼翼地偷瞄了姜阳一眼,见她面色和善,确实没有责备他的意思,才小心接过,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

  “多谢郡主赏赐!”

  看他出了门,欢快的背影消失在红墙后,姜阳才重新看向手里的书。

  周先生是学堂里第二个到的人。看见姜阳的一瞬,他本就蹒跚的步伐愈发迟疑,在门口眯着眼辨认了好几遍,才大笑着进门:

  “瞧瞧瞧瞧,这是谁呐?”

  姜阳不服:“我近来不够努力么?先生竟如此调侃我。”

  “哪里是调侃?是高兴!”

  小老头把书袋子一放,小步挪了过来:“……刚进门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眼花,看见了你母亲。”

  “母亲?我母亲也这般勤奋吗?”

  “害,你母亲可比你勤奋多了!”

  “真的假的?”姜阳忽地来了兴趣,“讲讲?”

  “讲讲,讲讲……你母亲与先帝,同为我的学生。那时候,先帝如你一般调皮,不爱读书,日日都要旷课。可你母亲不一样。”

  “你母亲,每日第一个来,每日最后一个走,从五岁起便如此,风霜雨雪,不曾懈怠。”

  “……”

  这话怎么听,都与母亲平日里的形象对不上。

  姜阳有些诧异。

  “怎么这个表情?不信?”

  “……倒也不是。”

  “不信也无妨,但事实就是如此。”周先生笑,“你母亲好强,是因为她与先帝同胞双生,可先帝被封为储君,她却只能做个公主……她不服气。”

  “……这我倒是信。”

  “那你呢?”周先生拍拍姜阳的肩,把问题抛给了她,“你这般上进,又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