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剑斩心牢-《梦悟修仙》

  星尘壁垒裂隙边缘,临时营地弥漫着劫后余生的麻木与迷茫。

  王铜道基因强开星门再生裂痕,盘坐孤峰压制污秽反噬。

  惊蛰剑悬于身前,星辉文心流转,却始终无法突破最后关隘。

  寒夜篝火旁,流民老者哼唱俚曲,稚童追逐嬉笑,烟火气如细针刺入识海。

  混沌青莲虚影随红尘气息摇曳,道心深处响起云河临终叹息:“道在人间,不在九天。”

  孤峰绝壁,他弃剑纵身跃入万丈红尘烟火,惊蛰剑悲鸣紧随。

  百日枯坐,终以凡铁为剑,自创《红尘剑诀》斩破心牢,道基琉璃无瑕。

  星尘壁垒那道被惊蛰剑强行撕开的千丈裂口,边缘流淌的熔融金光已渐渐冷却凝固,如同巨大伤疤上结出的暗金色血痂。壁垒之外,冰冷死寂的浩瀚星域无声铺展,亿万星辰如同冻结的尘埃,散发着亘古不变的幽光。壁垒之内,靠近裂口边缘的一片相对平缓的陨石带,成了数十万大胤遗民临时的栖身之所。

  没有欢呼,没有雀跃。劫后余生的庆幸,早已被长途跋涉的疲惫、失去家园的茫然、以及对这冰冷死寂星域本能的恐惧所取代。临时搭建的简陋窝棚歪歪斜斜地挤在嶙峋的陨石之间,如同巨兽尸骸上滋生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营养膏的酸涩气味、未散尽的星舰燃料废气、以及…深入骨髓的绝望与麻木。人们蜷缩在窝棚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壁垒外那片陌生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或是壁垒内那依旧被厚重灰霾笼罩的故土方向。孩童的啼哭声有气无力,很快便被大人低沉压抑的呵斥掐断。

  这里是生路,也是绝地。星尘壁垒隔绝了永黯的侵蚀,却也隔绝了故乡的气息。前路茫茫,归途已断。

  营地中心,一块最为巨大、如同断剑般指向星域深处的黝黑孤峰之上。一道身影盘膝而坐,背对着营地喧嚣(如果那死寂的麻木也能称为喧嚣的话),面朝壁垒外浩瀚的虚无。寒风卷起他洗得发白、多处破损的粗布长衫,猎猎作响,更显身形单薄。

  王铜。他的脸色比身下的孤峰岩石更加苍白,眉心那几道深刻的竖纹边缘,一丝不祥的乌青正顽强地向上蔓延,如同活物的触须,试图刺入识海。左臂的污秽邪毒虽被星辉与青莲之力压制在肩头,却如同蛰伏的毒蛇,每一次脉动都带来蚀骨的阴寒刺痛。更糟糕的是体内——枯竭的琉璃星墟荒漠中,那些曾被星骸本源强行弥合的裂痕,因强开星门、催动惊蛰剑撕裂壁垒的恐怖消耗,此刻再度崩裂开细密的纹路!元婴巅峰的境界摇摇欲坠,残存的灵力在裂痕间艰难流淌,每一次运转都带来撕裂神魂般的剧痛,如同在布满裂纹的琉璃管道中强行泵入滚烫的岩浆。

  他在全力压制。压制道基的崩裂,压制污秽邪毒的反噬,压制识海中因力量透支而翻涌的眩晕与黑暗。新生的惊蛰剑悬停在他身前三尺虚空,暗银色的剑身流淌着温润的星辉,剑脊那道由金色古篆构成的“文心”烙印沉稳内敛,剑锷处的暗金龙纹闭目蛰伏,锋刃边缘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莲光晕静静守护。剑身微微震颤,发出低沉而富有韵律的嗡鸣,如同安抚,又如同呼唤。它在呼唤主人,呼唤那曾在坠星原地火熔炉中、在百万愿力加持下斩破天穹的无上锋芒。

  王铜闭目凝神,残存的神念沉入识海,试图沟通惊蛰剑灵,引动星辉之力修补道基裂痕。神念如丝,艰难地缠绕上剑身。嗡!惊蛰剑光芒微亮,一道精纯的星辉混合着文心浩然之气,顺着神念之桥缓缓流入王铜枯竭的星墟荒漠。星辉所过之处,崩裂的琉璃裂痕如同被微凉的溪水浸润,传来一丝短暂的舒缓。然而,这舒缓仅仅持续了刹那!

  当那星辉之力试图深入裂痕深处、触及那盘踞在道基核心的污秽邪毒本源时——

  “吼!!!”

  一声充满了暴戾、怨毒与无尽贪婪的无声咆哮,猛地自裂痕深处炸响!那被暂时压制的邪毒如同被激怒的洪荒巨兽,疯狂反扑!粘稠污秽的黑气瞬间淹没了流入的星辉与文心金光!阴寒刺骨的侵蚀之力顺着神念之桥逆冲而上,狠狠撞入王铜的识海!

  “噗——!”

  王铜身体剧震,猛地喷出一口粘稠乌黑的污血!血珠溅落在身前冰冷的岩石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瞬间化作几缕腥臭的青烟。脸色由苍白转为一种死寂的金纸色,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粗布内衫。识海之中,琉璃星墟剧烈震颤,新添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惊蛰剑的嗡鸣变得急促而愤怒,剑身的星辉与金光试图强压而下,却被那股污秽邪力死死顶住,形成僵持!

  不行!惊蛰剑的力量虽强,却如同无根之水,难以持久。而这盘踞在道基深处的污秽,如同附骨之疽,与永黯本源同源,更沾染了祖师丹火的恶念余烬,其根深蒂固,非纯粹的力量冲刷所能拔除!强行冲击,只会加剧道基崩坏,甚至可能引动邪毒彻底爆发,将他拖入污秽深渊!

  他缓缓收回神念,惊蛰剑的光芒也随之黯淡,不甘地悬停着。孤峰之上,只剩下寒风呼啸,和他压抑着痛苦的沉重喘息。壁垒外的星域死寂无声,仿佛在嘲笑着他的挣扎。道基崩裂,前路断绝。纵有神剑在手,却斩不断这源自本源的污秽枷锁。一种久违的、如同沉入归墟海眼般的冰冷绝望,悄然爬上心头。

  夜色,如同浓稠的墨汁,浸透了陨石带。孤峰之下,临时营地亮起了稀稀落落的篝火。火光微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寒冷中,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白日里的麻木死寂,到了夜晚,被一种更深沉的、如同实质的恐惧和茫然所取代。没有人说话,只有木柴在火中偶尔爆裂的噼啪声,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低呜咽。

  王铜依旧盘坐孤峰之巅,如同与冰冷的岩石融为一体。惊蛰剑悬于身前,剑身的星辉在夜色中流淌,如同孤寂的灯塔。他封闭了五感,神念内守,全力压制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反噬与污秽的蠢动。然而,营地中弥漫的那股庞大而粘稠的绝望情绪,如同无形的潮水,依旧丝丝缕缕地渗透进来,冲击着他本就濒临溃散的道心防线。每一丝绝望,都如同加重一分压垮骆驼的稻草。

  就在这时——

  “月儿…弯弯…照九州…”

  一个苍老、沙哑、跑调得厉害,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俚曲调子,断断续续地飘了上来,穿透了夜风的呼啸,也穿透了王铜封闭的心神。

  是营地边缘一堆稍大的篝火旁。一个枯槁得如同老树根的老者,裹着破旧的毯子,蜷缩在火堆边。火光映照着他布满沟壑的脸,浑浊的眼睛望着跳跃的火焰,无意识地哼唱着故乡早已失传的、带着泥土腥气的俚曲。调子不成调,词也含糊不清,却像一根生锈的针,扎破了营地死寂的脓包。

  “几家…欢喜…几家愁…”

  哼唱声断断续续,如同梦呓。旁边一个同样枯槁的老妪,伸出布满老茧和冻疮的手,颤巍巍地拨弄了一下火堆,几点火星飘起,照亮了她眼中浑浊的泪水。

  更远些,几个面黄肌瘦、穿着不合身破袄的孩童,似乎被那不成调的俚曲吸引,暂时忘却了恐惧。他们互相推搡着,在冰冷坚硬的陨石地面上追逐起来,发出几声短促而嘶哑的嬉笑。笑声在死寂的营地中显得格外突兀,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酸的、属于生命的微弱活力。

  “臭石头!你抓不到我!”

  “阿毛哥,等等我!”

  稚嫩的、带着浓重乡音的呼喊,随着奔跑带起的冷风,飘上了孤峰。

  篝火噼啪,俚曲断续,孩童嬉闹,老者叹息…这些凡俗到极致、甚至带着穷苦酸楚的烟火气息,如同最细微的尘埃,在死寂的寒夜中弥漫开来。它们微弱、嘈杂、甚至有些刺耳,却无比真实。真实得…与这冰冷星域、与这壁垒裂口、与他体内翻腾的仙道伟力与污秽邪毒…格格不入。

  王铜封闭的心神,被这格格不入的“尘埃”刺穿了。

  他紧闭的双眼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识海深处,那片枯竭冰冷、正承受着污秽反噬剧烈冲击的琉璃星墟荒漠,竟因为这微不足道的烟火气息,猛地一滞!

  那株沉寂许久、扎根于荒漠核心的混沌青莲虚影,仿佛被这凡俗的烟火气惊醒,极其微弱地摇曳了一下!一片微不可察的青翠莲叶虚影,在污秽黑气的冲击下悄然舒展,散发出一缕纯净到极致、包容万象的温润气息。这气息并非力量,却如同最柔和的春风,拂过荒漠的裂痕,拂过翻腾的污秽,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平静。

  就在这丝平静出现的刹那——

  “王铜…”

  一个熟悉到刻骨铭心、却又遥远如同隔世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疲惫与释然,毫无征兆地在他道心最深处响起!

  “…道在人间…不在九天…”

  云河!是云河临终前,在自爆阵盘、化作漫天星光前,最后传入他识海的叹息!这声叹息,曾被他深埋在道伤与污秽之下,此刻,却随着混沌青莲的摇曳、随着那凡俗烟火气的浸润,如同沉船浮出水面,无比清晰地回荡起来!

  道在人间…不在九天…

  八个字,如同八道惊雷,狠狠劈在王铜枯寂的心湖之上!识海中那片因僵持而剧烈翻腾的琉璃星墟荒漠,在这惊雷的劈击下,骤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一直以来,他追寻的是什么?是归墟尽头的秘密?是素问主魂的因果?是星域浩劫的终结?是斩妖除魔的力量?是突破化神、乃至飞升仙界的无上大道?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苦修、所有的战斗,都指向那高高在上的“九天”!他将自己视为星域的守护者,视凡俗为需要庇护的蝼蚁,视人间烟火为修行路上的尘埃与羁绊!他的道心,早已在追逐“九天”的过程中,不知不觉筑起了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一座以力量为砖、以境界为墙、隔绝了人间烟火、遗忘了生命本源的…心牢!

  所以,惊蛰剑再强,星辉再盛,文心再正,青莲再玄…都无法真正斩入道基深处!因为这股力量,依旧属于“九天”!而盘踞在道基核心的污秽邪毒,其根源,恰恰是利用了他对力量的贪婪、对境界的执着、对“九天”的向往!祖师丹火的恶念,永黯的低语,皆源于此!心牢不破,道基永污!

  一念通,百障消!

  王铜猛地睁开双眼!眸中不再是枯寂的漠然,不再是冰冷的锋芒,而是爆射出一种洞穿一切虚妄、斩断一切枷锁的明悟之光!那光芒甚至盖过了惊蛰剑流淌的星辉!

  他不再压制!不再沟通!不再试图引动任何属于“九天”的力量!

  他缓缓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决绝的滞涩。目光扫过悬停在身前、依旧嗡鸣示警的惊蛰剑,那流淌星辉的暗银剑身,那烙印文心的金色古篆,此刻在他眼中,竟也仿佛带上了一层无形的、隔绝凡尘的枷锁。

  “你…亦是我的牢。”

  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叹息。话音未落,在惊蛰剑灵错愕的悲鸣声中,王铜竟猛地挥手,一掌拍在惊蛰剑柄之上!并非攻击,而是…推开!

  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