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6章 也平握着阿依娜手:姐姐,你也老大不小了,你有看中的吗-《北京保卫战逆转,延大明百年国祚》

  舟中絮语

  厨房铜壶的沸水声裹着水汽漫上来,在窗棂凝出薄雾。

  也平踮脚够着橱柜顶的锡罐,指尖刚触到冰凉罐口,身后忽然飘来布料擦过木椅的轻响——不是苏和的脚步声。他猛地回头,厨娘早没了踪影,灶台矮凳空着,墙角竹筐里的莲子滚在青石板上,白胖得像被忘在人间的星子。可那响动还在,混着江风呜咽,藏在水汽里若有似无。

  他把锡罐往怀里拢了拢,罐里是烘得喷香的松子。苏和说过江南松子比草原的饱满,嚼着有松针清香。早上被琪亚娜逗得忘了这事,此刻想着她教阿吉绣花该渴了,正想装些送去,厨房却静得发瘆。

  绕到灶台后,摞着的空陶罐挡住半扇小门,门缝里漏出细碎的笑。也平攥紧锡罐,指腹被棱边硌得发疼——是琪亚娜压低的声音:"你瞧他攥糖盒那紧张样,跟攥着圣旨似的。"

  "阿依娜大姐别笑他,"阿吉奶声奶气地辩解,"也平哥哥把鱼肚子都给苏和姐姐了,自己啃鱼头呢。"

  朱祁钰的声音随后响起,温和得像浸了水的棉絮:"少年人心性直白,他待苏和的好,我们都看在眼里。"

  也平后背抵着冰凉的陶罐,细孔硌得皮肤发紧。原来那些"风大听不清"都是托词,他们早把他的窘迫看在眼里。想起自己红着脸追问的模样,脸颊腾地烧起来,比灶膛火还烫。

  锡罐里的松子滚出来几颗,"哒哒"声惊得门后 silence。片刻后,门推开条缝,琪亚娜的红裙角先探出来,带着歉意的笑:"也平?啥时候在这儿的?"

  他没说话,攥着锡罐往外走,差点撞上门槛,松子又滚出来几颗,散在地上像碎玉。苏和拿着绣到一半的帕子走来,见他脸红得奇怪,愣了愣:"怎么了?"

  也平含糊应着往偏殿走,听见身后琪亚娜跟朱祁钰低语,阿吉追着苏和问"也平哥哥是不是生气了",却没回头。偏殿檀香混着松子香缠成一团,他坐在矮榻旁,锡罐没盖严,又滚出两颗松子。船身轻晃像草原摇篮,心里却乱得像被风吹散的草籽。

  苏和捡着地上的松子走进来,放进锡罐轻声道:"别往心里去,阿依娜大姐他们......"

  "我知道是好意。"也平打断她,声音发闷。被人撞破所有心事,连笨拙慌张都看得明明白白,鼻尖忽然有点酸,像小时候被笑"骑不好马"时那样。

  苏和挨着他坐下,指尖剥着松子壳,碎屑都落在掌心。也平看着她圆润的指甲泛着浅粉,心里的乱慢慢软下来,像被江水泡软的沙。

  琪亚娜和朱祁钰带着阿吉进来时,谁都没提刚才的事。琪亚娜往炭盆添了银炭,火星噼啪跳着。阿吉捧着帕子凑到朱祁钰身边:"陛下,桃花绣粉色还是红色?"

  "问苏和,她手艺好。"

  朱祁钰笑着递过帕子。苏和跟阿吉说起丝线配色,偏殿渐渐有了暖意。也平望着阳光落在苏和眼睫上的浅影,忽然觉得刚才的慌乱有点好笑。

  他深吸一口气站起身,走到琪亚娜面前。众人都停了手里的事,琪亚娜端着茶杯挑眉:"又想讨饶让我别笑你?"

  也平没笑,蹲下身握住她放在膝头的手。她的手不像苏和那样软,掌心有握缰绳磨的薄茧,却带着草原人的暖。"二姐,你也老大不小了。"

  琪亚娜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刚跟苏和定了心,就敢管我闲事?"

  "不是闲事。"也平摇头,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细纹,"我是想问问,你有看中的吗?"

  偏殿瞬间静了,阿吉停了针线,苏和望着他侧脸,眼底浮起笑意。朱祁钰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目光落在琪亚娜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探究。

  阿依娜抽回手拍他胳膊:"没大没小,我是你大姐。"声音却没火气,耳尖悄悄红了。

  "可阿吉都这么大了,我也......"也平看了眼苏和,脸颊泛红,"我也有喜欢的人了。你一个人总不是长久事。"

  他想起小时候,部落妇人说琪亚娜太要强不像女子。可每次迁徙,她总把最沉的行李放自己马背上;遇着风雪,最暖的毡子总让给阿吉;那年他被狼群追,是她一箭射穿头狼眼睛,背着他走半夜回营地。她从不说累,可他见过她夜里揉肩膀,望着草原月亮发呆。

  "是中原男人看不上你吗?"也平护短似的问,"要是他们不识货,咱不稀罕。等回去统一了瓦剌,我亲自给你挑!最勇敢的勇士,最会牧马的牧民,想要哪个我去说亲!"

  阿依娜愣住了。眼前少年眉眼还青涩,话却掷地有声,像突然拔节的草。她想起他小时候总跟在身后要摘星星,第一次射中猎物时举着血箭跑来,眼里的光比星星还亮;被也先罚跪时,她偷偷塞烤饼,他倔强地扭过头说"不饿"......原来小跟屁虫已经会担心她了。

  眼眶有点热,她别过头续水,声音发哑:"你把苏和照顾好就行。看着你们成了,我心里就踏实。"

  "不行。"也平像认准方向的小狼,"我知道你为啥不找,是担心二十岁那年的事?"

  他声音轻下来,带着小心翼翼。那年阿依娜嫁过去半年,丈夫在平定其他瓦剌部落战死了,她怀着身孕,被坏人强迫喝下催孕药最终没保住孩子,差点连自己命都搭进去。部落人说她命硬克夫克子,从那以后她再没提过婚嫁。

  阿依娜的手猛地攥紧茶杯,指节泛白。偏殿空气沉下来,阿吉往苏和身边靠了靠。

  也平没注意她的僵硬:"还是担心中原男人不真诚?他们敢欺负你,我就......"话到嘴边,目光扫过朱祁钰,脸瞬间白了。

  他竟然在朱祁钰面前说"统一瓦剌"?瓦剌与大明的仇恨,是也先父汗南下的铁蹄,是土木堡的血流成河,是他从小听到大的"必报此仇"。

  可刚才为阿依娜操心时,他竟忘了这男人就坐在那里。更让他心惊的是,刚才情急说的"告诉你旁边陛下也可以",那声"陛下"喊得那样自然。

  也平猛地松开手后退,撞到矮凳发出哐当响。他看着朱祁钰,眼里的慌乱像惊起的鸟,扑棱棱飞满偏殿。

  朱祁钰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得像深湖,没说话,可沉默比任何质问都难堪。

  "我......"也平张着嘴,喉咙像被堵住。仇恨是刻在骨头上的疤,怎么会突然淡了?

  苏和走过来握住他冰凉的手,掌心暖得像春日阳光:"也平,别慌。"

  阿依娜瞪了也平一眼,对朱祁钰道:"陛下别往心里去,这小子被惯坏了,说话没轻没重。"

  朱祁钰笑了笑,笑意没到眼底:"无妨。少年人有志向总是好的。"他起身整理衣襟,"时候不早,我去看看船行到哪里了。"廊下脚步声远去,带着说不清的疏离。

  偏殿只剩炭盆火星轻响。也平望着门口,手还在发颤,苏和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凉。

  "我刚才......是不是做错了?"他艰涩地问,声音带着绝望。

  阿依娜揉了揉他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傻小子,有些事本就不是非黑即白的。仇恨记太久,也该松松了。"她看向苏和,目光复杂,"你操心我的事,二姐很高兴。"

  也平没说话,反手握紧苏和的手。江风带着水汽吹进来,却吹不散偏殿的凝重。他看着锡罐里滚落的松子,忽然懂了,有些事比被偷听心事复杂得多——仇恨与放下,过去与将来,还有握着苏和的手时,那既甜又涩的滋味。

  船往无锡去,载着满舱心事。也平知道,从他喊出那声"陛下"开始,有些东西已经悄悄变了。就像草原的雪终会化,江里的冰终会融,那些刻在骨头上的疤,或许有一天,也能在这样的晨光里,慢慢长出新的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