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章 周严:这些不知死活的海盗!追上去(二)-《北京保卫战逆转,延大明百年国祚》

  官船破开晨雾驶来的时候,江面上的风突然变了向。

  原本被床弩射得七零八落的匪船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络腮胡大汉举着半截弯刀的手僵在半空,望着那些插着“江南巡防”旗号的官船,喉结滚了滚,突然啐了口带血的唾沫。

  朱祁钰站在船头,手指依旧摩挲着玉带扣上的龙纹。阳光此刻正烈,把官船船头那几个模糊的人影照得有些晃眼,他眯起眼,看见为首那艘官船的甲板上,站着个穿青袍的文官,正隔着水面向这边拱手,动作却透着股说不出的滞涩。

  “来的是常州府的巡防营。”周严不知何时已站回他身后,声音压得极低,“指挥使姓王,是去年刚从京营外放的,按理说该认得龙旗。”他顿了顿,补充道,“但他船速太慢了,按路程算,至少该比匪船早到一炷香。”

  琪亚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官船,忽然扯了扯披风系带:“草原上的狼群围猎时,有时会故意等猎物筋疲力尽了再露面。”她的声音很轻,像怕惊飞了水面上的水鸟,“这些官船,来得太巧了。”

  朱祁钰没接话,只是抬了抬手。周严立刻会意,转身对侍卫打了个手势。原本蓄势待发的床弩缓缓收回暗格,甲板上的侍卫们也放松了握刀的手,只是目光依旧没离开那些还在水里打转的匪船。

  官船慢悠悠地靠过来,与主船保持着两丈远的距离。那个穿青袍的王指挥使又拱了拱手,声音顺着风飘过来,带着刻意装出来的惶恐:“下官王坤,不知陛下在此,护驾来迟,罪该万死!”

  朱祁钰没看他,目光落在官船的船舷上。那里有几道新鲜的划痕,像是刚撞过硬物,船身两侧的桨叶也歪了两片,看起来不像是“护驾”,反倒像是刚经历过一场匆忙的追赶。

  “王大人来得正好。”朱祁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穿透水浪的力量,“这些水匪胆大包天,竟敢劫皇家船队,就交给你处置了。”

  王坤的脸在阳光下白了白,忙不迭地应道:“是是是,下官这就拿下这群贼人,给陛下谢罪!”他说着,转身对身后的兵卒喊,“还愣着干什么?动手!”

  可那些兵卒像是脚生了根,你看我我看你,竟没一个人敢先动。匪船上的络腮胡大汉见状,突然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里满是疯癫:“姓王的!你装什么孙子?咱们说好的二一添作五,现在见了龙旗就想撇清?告诉你,老子要是栽了,你也别想好过!”

  王坤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厉声喝道:“胡说八道!本官乃朝廷命官,岂会与你这等贼人勾结?给我打!往死里打!”

  兵卒们这才如梦初醒,举着刀枪往匪船冲。可匪船上的悍匪们像是豁出去了,竟也嗷嗷叫着反扑,两拨人刚一接触,就听得兵刃碰撞声、惨叫声此起彼伏,溅起的血珠落在水面上,被阳光照得像碎掉的玛瑙。

  苏明漪站在舱门口,下意识地捂住了其其格的眼睛。小姑娘却从指缝里往外看,小身子微微发抖,却咬着牙没出声。阿吉攥着她的手,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狼牙坠,指节都泛了白——那是她第一次见人流血,却没像往常那样哭,只是把脸埋在其其格肩上,偷偷往外面瞄。

  “别怕。”苏明漪轻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官船的人多,很快就结束了。”她这话是说给孩子们听的,也是说给自己的。刚才匪船冲过来时,她以为自己会吓得腿软,可真到了这时候,心里反倒静了下来,像结了层薄冰的水面,看着乱,底下却稳当。

  阿依娜走到她身边,手里的弯刀已经归鞘,却依旧握着刀柄:“王坤在演戏。”她的目光落在官船甲板上,王坤正背对着他们,偷偷给一个兵卒使眼色,“他不想让匪活口落在我们手里。”

  苏明漪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见那个兵卒得了暗示,挥刀时故意往匪兵的要害砍,下手又快又狠,转眼就放倒了两个悍匪。而匪船上的络腮胡大汉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疯了似的扑向那个兵卒,两人扭打在一处,滚到了船舷边,眼看就要一起掉进水里。

  “周严。”朱祁钰的声音突然响起。

  周严应声:“奴才在。”

  “把那个带头的活口留下。”

  “是!”周严吹了声长哨,主船上立刻有两个侍卫跳上小艇,像离弦的箭一样划向匪船。他们身法极快,踩着摇晃的船板穿梭在乱战中,手里的短刀只挑对方的手腕、膝盖,看似没下杀手,却总能在关键时刻拦住兵卒的致命一击。

  王坤在官船上看得真切,额头上渗出一层冷汗,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见朱祁钰的目光扫了过来,那眼神像结了冰的江面,看得他心里一寒,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混乱没持续太久。匪船上的悍匪本就被床弩伤了元气,又被官船的人刻意“围剿”,转眼就只剩下络腮胡大汉还在负隅顽抗。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夹击,没几下就卸了他的胳膊,用铁链把他捆了个结实,像拖死狗一样拖上了小艇。

  络腮胡大汉还在疯狂地咒骂,骂王坤背信弃义,骂朝廷昏聩无能,骂着骂着,目光突然落在主船的龙旗上,眼神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兴奋,突然拔高了声音:“姓朱的!你以为抓了老子就完了?告诉你,有人等着看你翻船呢!这江里的水,迟早要染红你的龙袍——”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侍卫用布团塞住了嘴。小艇划回主船,侍卫单膝跪地,把人犯呈了上来。络腮胡大汉被按在甲板上,却还在拼命扭动,眼睛死死瞪着朱祁钰,像是要喷出火来。

  朱祁钰没看他,只是对王坤道:“剩下的残局,王大人清理干净吧。”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却让王坤松了口气,连忙躬身应道:“下官遵旨!”

  官船开始收拾战场,主船则缓缓驶离。苏明漪看着那些渐渐变小的船影,忽然问阿依娜:“那些官船,真的是来护驾的吗?”

  阿依娜笑了笑,没直接回答,只是指着远处的芦苇荡:“你看,那里的芦苇长得密,藏得住船。刚才我们驶出芦苇荡时,说不定早就有人在里面看着了。”她顿了顿,又道,“草原上的狐狸想偷鸡,总会先在篱笆外转几圈,看看哪处好下手。”

  苏明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身回舱时,看见琪亚娜正站在船头,望着那个被捆在甲板角落的络腮胡大汉。阳光落在她脸上,一半亮一半暗,眼神里有种她看不懂的复杂。

  “他刚才说的话,你听见了?”朱祁钰不知何时走到了琪亚娜身边。

  琪亚娜点头:“听见了。他提到‘有人’,不像是随口胡说。”她转过身,看着朱祁钰,“这水域离京城近,敢动皇家船队的,要么是亡命徒,要么是……有恃无恐的人。”

  朱祁钰嗯了一声,目光落在远处的水天相接处。那里的云层不知何时厚了起来,把太阳遮了大半,水面上的金光淡了下去,透出几分凉意。

  “周严,”他突然开口,“去查查王坤最近跟谁有来往,尤其是……漕运上的人。”

  周严领命而去。朱祁钰又看向那个被捆着的络腮胡大汉,对侍卫道:“带下去,仔细审。别让他死了,也别让他太舒坦。”

  侍卫应声,拖着还在挣扎的大汉往船舱底部走去。大汉路过舱门口时,突然挣脱了侍卫的手,一头撞向舱壁,嘴里的布团掉了出来,只来得及喊出一句:“李陆鸣不会放过你们——”

  “砰”的一声闷响,他的额头撞在木板上,血瞬间流了下来,人也软倒在地,不知是死是活。

  苏明漪正好从舱内出来,这一幕看得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朱祁钰的目光扫过来,落在她发白的脸上,眉头微蹙:“谁让你们出来的?”

  其其格和阿吉躲在苏明漪身后,探出小脑袋,看见地上的血,吓得缩了缩脖子。其其格小声说:“我们听见外面吵,想看看奶豆吃完了没有……”

  琪亚娜走过来,把两个孩子拉到身边,柔声说:“奶豆在舱里的食盒里,我带你们去拿。”她看了苏明漪一眼,示意她跟上,又对朱祁钰道,“审人的事,让周严盯着就好,这里有我们。”

  朱祁钰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琪亚娜便牵着孩子们往内舱走,苏明漪跟在后面,路过那滩血迹时,脚步顿了顿,看见血珠正顺着木板的缝隙往下渗,像极了水草在水底悄悄蔓延的根须。

  内舱里,琪亚娜打开食盒,里面的奶豆还冒着热气。其其格和阿吉拿起奶豆往嘴里塞,却没了刚才的雀跃,小口小口地嚼着,眼睛时不时往舱门外瞟。

  “刚才那个人说的李陆鸣,是谁?”苏明漪忍不住问琪亚娜。

  琪亚娜正帮孩子们擦嘴角的奶渍,闻言动作顿了顿:“是这一带有名的水匪头子,据说以前是漕运上的纤夫,后来纠集了一群人,专在运河上劫船,官府剿了几次都没抓到。”她看了苏明漪一眼,“不过传闻说,他跟有些地方官来往密切,劫来的东西,会分一半给‘靠山’。”

  苏明漪心里咯噔一下:“那刚才的王大人……”

  “不好说。”琪亚娜摇摇头,“但这李陆鸣敢动皇家船队,背后肯定不止一个王坤。”她拿起一颗奶豆,递给其其格,“别想这些了,吃完奶豆,睡一会儿,醒了就到下一个码头了。”

  其其格接过奶豆,却没吃,只是小声问:“琪亚娜姐姐,那个李陆鸣,会不会再来啊?”

  阿吉也跟着点头,小脸上满是担忧:“我阿爷说,狼要是没吃到肉,会一直跟着猎物的。”

  琪亚娜摸了摸她们的头,目光望向舱外:“别怕,我们船上有比狼更厉害的猎手。”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苏明漪看着她的侧脸,忽然想起刚才朱祁钰站在船头的背影,像棵不会弯折的树。她又想起周严脸上的疤,阿依娜握着刀柄的手,还有那些藏在暗处的床弩和侍卫。原来这艘看似平静的船,早就做好了迎接风雨的准备。

  舱外,江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得船帆猎猎作响。周严从船舱底部上来,走到朱祁钰身边,低声道:“陛下,人没死,就是撞晕了。属下已经让人看着了,等他醒了就审。”

  朱祁钰点头,目光落在远处的水面上,那里不知何时起了层薄雾,把远方的船影都笼得模糊了。

  “王坤那边,让人盯紧点。”他缓缓开口,“还有,查一下这个李陆鸣,最近跟哪些人有过接触,尤其是……京城来的人。”

  周严应道:“是。”

  风里带着水汽的凉意,朱祁钰拢了拢身上的便袍,忽然想起刚才琪亚娜说的话——狼要是没吃到肉,会一直跟着猎物的。他低头看着水面上自己的倒影,被风吹得微微晃动,像个模糊的谜。

  这场突如其来的劫船,到底是水匪的贪念,还是有人精心布下的局?那个叫李陆鸣的水匪头子,又在哪里等着他们?

  薄雾越来越浓,渐渐漫上甲板,把主船裹了进去。远处的官船已经看不见了,只有隐约的水声在风里起伏,像谁在暗处磨牙,等着下一次扑咬。